黃昏時分,村口的木柵門輕輕地被推開,一個佝僂的老婦人從院子裏走出來,懷裏抱著一大摞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衣服洗得發白,卻幹淨得連一絲汙漬都沒有。她的手有些顫抖,卻仍舊小心翼翼地將衣服抱在懷裏,像是抱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她剛走到小路盡頭,便看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麵走來,也是一個老婦,懷裏抱著厚厚的一堆衣物。


    “哎呀,李大姐,你也拿衣裳來送啊?”


    “唉,是啊。陳嬸子,你也準備得快哈。”


    兩個老婦人站在路邊的草地上,笑得有些疲憊,卻也有幾分欣慰。


    “昨晚上我孫兒把這件衣裳都給嚷破了,直說那些娃兒冷得腳都青了,我一想,這不就得快點送過去嘛。”


    “就是哈,我屋頭孫兒也是嚷得凶得很,他說他見那些人,身上就套了一層破布,都是從林子裏救出來的,才多大的伢兒喲,冷得直發抖。”


    “唉,遭孽,三百年後的人,日子咋就這麽苦呢?”


    “那是遭難了哦,你沒看見啊,他們說那林子裏的樹,長得跟人一樣高,硬是能一口吞掉個人!”


    “是呀,我家孫兒還說,有個伢兒,就用手扒了點苔蘚吃,都差點被異植咬到手。嚇得他一直哭。”


    兩個老婦人說著,眼裏隱隱泛起淚光。


    “唉……我們這把老骨頭也做不了啥子,能多送點衣裳過去,就算是盡一份心咯。”


    “就是,孫兒說這些衣服能送過去,那些娃兒就不怕凍著了。”


    兩人沉默片刻,隨後相視一笑,提著衣服,朝著收衣服的地方走去。


    天色微暗,路邊的小屋裏,燈光昏黃。


    一個年過七旬的老漢正蹲在地上,把手裏一輛小木車修整得漂漂亮亮。


    木車已經有些舊了,但被打磨得光滑透亮,仿佛剛剛做出來一般。


    他的手上滿是裂口和老繭,卻依然仔細地給木車裝上兩個小輪子。


    屋外,一個聲音傳來:“楊老哥,你又在修東西啊?”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從門口探進頭來,手裏提著一個小布袋,袋子裏裝著幾個小巧的玩具,有陀螺,有泥人,還有幾個雖然舊但幹淨的布娃娃。


    “嘿,李嬸子,你又來送玩具啊?”


    “你說得對哦,聽說那些伢兒連一件玩意兒都沒有,光有衣裳穿還是要得玩點啥子嘛。”


    “對頭對頭!我這木車昨晚上修了一夜,修好了就送過去,讓那些娃兒推著玩。”


    “我家屋頭還翻出來了幾個舊的布娃娃,我縫縫補補,又塞了點棉花進去,應該還是能玩得。”


    “還是你細心哈,我咋沒想到布娃娃這個事情,嘿嘿……”


    “你木工手藝好,那些孩子有木車推就樂得很了。對了,我聽說還有些伢兒,才從林子裏出來,臉都嚇白了,估計哭得很慘哦。”


    “嘖嘖嘖……要是我早幾年還有力氣,說啥子也要進去救人。現在隻能靠這些東西哄哄他們了。”


    “你別這樣說,娃兒們有這些玩意兒,看到他們笑起來,就曉得值當咯。”


    楊老漢站起身,把木車小心翼翼地放進一隻木盒裏,又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楊老漢:“走,我們一起去送吧,這些伢兒值得這點心思。”


    村口的灶房裏,火光映紅了半片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忙碌著,灶膛裏的火燒得旺,鍋裏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她的手很利索,一邊用長勺攪拌鍋裏的粥,一邊往旁邊的竹籃裏裝著蒸好的饅頭。


    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哎,趙嬸,你在忙啥呢?”


    一個鄰居走進來,手裏提著一小壇醬菜。


    “忙著煮點稀飯,蒸點饅頭,聽說那些娃兒三天沒吃上東西了,這不趕緊給他們備點吃的嘛。”


    “唉,就是啊,我昨天還聽說有個伢兒,餓得躺在那裏,話都說不出來,嘖嘖……太可憐咯。”


    “是啊,衣不遮體就算了,連飯都吃不飽,那林子裏頭的東西,又哪裏吃得起喲。”


    “嗯……我這壇醬菜也是家裏做的,拿去配稀飯吃正好。那些伢兒一看有吃的,說不定就笑了。”


    “那敢情好,我這鍋稀飯快好了,再蒸一籠饅頭,就能送過去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把竹籃裝得滿滿的。


    “趙嬸,你說三百年後的人,咋就這麽苦咯?還沒我們這個時候的人活得好。”


    “唉,天災人禍,日子再難,活下來就有希望嘛。我們這些老骨頭多做一點,就能讓那些伢兒少受點苦。”


    “對頭對頭,娃兒們吃飽穿暖,活下來才最重要。”


    趙嬸提起竹籃,遞給鄰居一個裝滿的布袋。


    “走咯,我們趕緊送過去,別讓那些娃兒再餓著了。”


    “走,我幫你提壇子。”


    兩人一前一後,拎著滿滿的食物,朝著村裏的救助點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各種各樣的物資,從萬家燈火裏流出,匯入一個地點,再經由這個地點,流到三百年後。


    流到末世孩子們手中,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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