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真在找自己的劍。


    真沒想到,她僅僅隻是試著使用了一下自己曾經鑽研出來的空間轉移術法而已,便將自己的劍轉移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


    看來,即便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她的鑽研成果也是極為有效的。


    隻可惜礙於境界的不足,雲真現在還沒有辦法自由選擇空間轉移術法的落腳點,所以她也不確定暗劍最終會落在什麽地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暗劍絕對不會傷到人。


    因為確信暗劍不會傷到旁人,所以雲真找起劍來的姿態也就閑散了許多,她悠哉悠哉地走在妖界的小路上,甚至還頗為悠閑地打量起了妖界裏的一花一草。


    “姐姐,妖界的一花一草都是被血肉澆灌出來的,長得黑不溜秋的也就算了,還帶著股超級濃烈的死氣和血腥味——真是又難看又難聞呢!”


    小公子不知何時蘇醒了過來,此刻他正蹦蹦跳跳地跟在雲真身邊、向雲真介紹起了妖界花草看起來死氣沉沉的原因。


    的確,放眼望去,妖界裏到處都是黑色的花和黑色的草,從頭到尾,處處都透著股濃鬱的死氣和血腥味,不算特別好看,但也不算難看。


    至少在雲真看來,眾生平等,眼前的花草和她平日裏所見的那些花草並無差別,也就隻是顏色不太一樣而已。


    甚至在她看來,身旁的小公子和那些花草也沒什麽差別,本質上都隻是一團靈物而已。


    隻不過她身旁的這團靈物會蹦會跳,看起來倒是比那些花草要更加活潑一點。


    “啊——”


    這時,某個蹦蹦跳跳的活潑小靈物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並對著某個方向發出了一道略帶些恐懼的驚呼聲。


    “姐姐……是……是四師兄……”


    順著小公子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身著一襲白衣的梅三思此刻正抱臂站在不遠處隻剩枯枝的古樹旁,臉色是一如既往的蒼白,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陰冷。


    可他臉上那雙鎏金色的眼眸,卻好似一把帶著光輝的利刃,劃破了妖界裏陰沉的氣息,為這陰森的妖界帶來了幾分溫暖。


    許是對之前在秘境裏被梅三思掐脖子一事仍舊心有餘悸,小公子早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就連忙躲到了雲真的身後,稚嫩的眉眼間帶著十足的懼意,顯然是在害怕梅三思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會再來掐他脖子。


    見狀,梅三思不由得輕嗤一聲,似是在瞧不起小公子這般懦弱的行徑。


    “嗬,膽子那麽大的小師妹,身邊卻偏偏跟了這麽一個膽小如鼠的小書靈,見到我居然就連要上來報仇的想法都沒有嗎?還真是懦弱不堪啊。”


    小公子搖了搖頭,“我不是懦弱,我隻是不想欺負一條身受重傷的小蛇而已……四師兄,你的傷口那麽重,難道就沒覺得很痛很痛嗎?”


    “嗬,對於我來說,這點傷自然不痛。”


    “可是,如果真的不痛的話,那你又是為什麽要流淚呢?”


    “……”


    梅三思忽然不說話了。


    倒不是因為被小公子這一句話戳中了心中的痛點,所以他無話可說了,而是因為一股凜冽的寒意忽然纏上了他的四肢五骸,讓他連動動嘴唇都很困難。


    連嘴都張不開,又怎麽能說出話呢?


    “梅三思。”雲真瞥了他一眼,語氣淡然地說出了一個事實:“你撿到了我的劍,而且你好像還成為了某種東西的食物。”


    因為有著一雙能夠直接看清事物本質的眼睛,所以此時此刻,雲真很輕易便能看到攀附在梅三思身上的那幾隻惡靈。


    那幾隻形似黑霧的惡靈,如同藤蔓一般緊緊地纏繞在梅三思身上,它們張開猩紅的嘴巴,露出黑色的獠牙,肆無忌憚地啃食著梅三思的血與肉,儼然是將他當成了一道美味的佳肴。


    其中一隻趴在梅三思的肩膀上、撕咬著梅三思肩上血肉的惡靈,甚至還挑釁般地朝雲真揚了揚獠牙。


    明明已經將梅三思咬得皮開肉綻,可它的獠牙卻依舊是黑的,沒有染上半分血跡。


    看來,這些惡靈啃食的並不是梅三思的肉體,而是他的魂體……難怪剛剛見到梅三思的時候,她就覺得他的身上帶著一股破碎不堪的陰冷氣息,原來是因為他的魂體已經被這群惡靈給啃碎了啊。


    從雲真的視角來看,梅三思的魂體是破碎不堪的,但他破碎的魂體似乎又在緩慢地進行著自我修複。


    一邊被啃食,一邊進行自我修複……


    或許,梅三思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些惡鬼啃食魂體了。


    他的魂體,也許經曆過許多次啃食,但是因為他擁有極為強大的魂體恢複能力,所以當那些惡靈們下一次來找他的時候,他依舊能為他們獻上一個完好無缺的魂體。


    畢竟他身上那股破碎的氣息,實在是太濃重了……這樣濃重的破碎氣息,絕不會是一次兩次就能形成的,大概隻有經曆過許許多多次魂體破碎的感覺,才會產生出這種程度的破碎氣息來。


    “哈。”雲真忽然笑了,笑容中帶著些許譏諷,但更多的卻是冷漠,“利用他人的魂魄來維係自己性命,你們的做派,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心啊,我的——”


    “舊友們。”


    話音剛落,幾條金色的鏈子忽然從她的袖中飛出,落在了那幾隻惡靈的身上,並用一種極為強硬的態度將那幾隻惡靈給捆到了雲真的麵前。


    “姐姐。”旁邊的小公子咽了咽口水,語氣有些緊張地問道:“唔,呃……這幾個看不見的東西,是你的舊友嗎?”


    舊友,是指從前結交的好朋友。


    眼前的這幾個惡靈,在很久以前的確是雲真的朋友。


    那時的它們,還隻是幾個心思純淨的小妖怪,並沒有那麽多壞心思,隻不過後麵因為畏懼於即將到來的死亡,所以它們選擇了一條用他人血肉堆積出來的長生之路——那便是靠啃食他人的魂魄來維係自己的生命。


    雲真得知這件事後,本想親自去了結它們的性命,卻沒想到最後反而是它們幾個先到天上找到了她……


    它們跟隨著烏泱泱的一大片人,來到天上獵殺她,最後成功奪走了她的些許力量與權能、以及她親手製作出來的幾件寶物。


    算舊友嗎?


    或許算,或許不算,但也就隻是一個沒什麽所謂的稱呼而已。


    所以,就當他們是吧。


    於是雲真淡笑著說道:“嗯,是啊,他們都是我的舊友,你想認識認識他們嗎?”


    小公子連忙拒絕:“不不不,不用了。”


    跟雲真不同,小公子並沒有一雙能夠看穿事物本質的眼睛,因而在他看來,梅三思的身體是完好無缺的,沒有惡靈啃食,也沒有血肉淋漓。


    但他能看到從雲真袖中飛出的那幾條金鏈子,也能看出這幾條鏈子似乎是捆住了什麽東西……雖然他看不到是什麽東西,但通過雲真所說的那番話,倒是不難猜出被這幾條金鏈子捆住的應該是幾個人。


    看不見的人,那不就是鬼嗎?!


    想起書王大人曾經講的那些鬼故事,小公子隻覺得毛骨悚然。


    天呐,姐姐怎麽會跟鬼打交道啊!


    他好怕鬼的呀!


    沉浸於恐懼之中的小公子,完全沒有注意到雲真在說到“舊友”二字的時候,語氣有多麽的冰冷。


    等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雲真的語氣好像有點不太對勁的時候,那邊的梅三思已然恢複了行動能力,並用一貫陰冷的語氣對雲真說道:“你把他們殺了?嗬,多謝。”


    欸。


    四師兄居然會說“謝”?


    誒不對,重點好像不是這個,重點是姐姐居然把她那幾個舊友給殺了?!


    小公子有些驚訝地看向雲真,卻見雲真隻是淡然地垂著眸,一副並不想提及此事的模樣。


    都這樣了,小公子哪裏還敢多問?


    於是他連忙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乖乖地待在雲真身後,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小鵪鶉似的。


    “嗬嗬。”梅三思忍不住嘲笑道:“膽子這麽小還敢來妖界,等進了鎮妖司,你不得被裏麵那些妖怪給嚇死麽?”


    小公子的臉上寫滿了疑惑:“我為什麽要進鎮妖司啊?”


    “因為——”梅三思看向雲真,語氣幽幽地說道:“你要找的那樣東西,現在就藏在鎮妖司裏,我可以幫你拿到它,但前提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雲真並不吃這套:“沒有你的幫助,我也能拿到它。”


    “嗬嗬,那就試試看吧,小師妹,看看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能否成功找到去往鎮妖司的路。”


    說著,梅三思將已經被他洗得幹幹淨淨的暗劍從儲物袋中取出,並毫不猶豫地將其拋給了雲真。


    雲真並沒有急著抬手去接劍,倒是從她袖中飛出的那幾條金鏈子,像是急著要在她麵前表現一番似的,早在看到暗劍飛過來的時一瞬間,它們就已經殷勤地撲了上去。


    如今它們更是直接用自己的身體將暗劍牢牢纏住,並將它帶回到了雲真的身邊。


    雲真剛抬手握住劍柄,他們便自發地鬆開了纏繞著暗劍的身體,乖乖巧巧地縮回到了雲真的袖子裏。


    明明是幾條閃閃發光的金鏈子,但從它們的行為動作上來看,卻更像是幾個殷勤的狗腿子。


    這是縛靈鏈。


    梅三思曾經見過這個寶物,隻不過那個時候它還是毒羅雀一族的至寶。


    因為它們擁有強大的武力,能夠為毒羅雀一族掃除一切外來的威脅,所以被毒羅雀一族的族長當成了祖宗一樣供著。


    梅三思記得,毒羅雀一族的族長經常會去試著討好它們,可它們卻總是懶得搭理那位族長——沒想到如今隻是換了個主人,它們就變得如此殷勤乖巧了。


    看來,這縛靈鏈……以及其他被奪走的妖族至寶,之前應該都是小師妹的東西。


    正因為她是它們的主人,所以它們才會顯得如此乖巧,否則以這幾條縛靈鏈的心高氣傲,早就應該鬧翻天了,又怎麽會急著在她的麵前獻殷勤呢?


    想起宣楚之前說過的一些話,梅三思不由得垂下了眼眸。


    如果是這樣的話……


    或許,她真的,可以帶來一場毀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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