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建在了攬月峰上。


    雲真跟在暮行容的身旁,一邊在心裏琢磨著自己待會要報複怎麽沈苓,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攬月峰上的情況。


    放眼望去,隻見攬月峰上樹木枯萎、寸草不生,甚至就連土地也貧瘠得發黑,處處都透露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機。


    這樣的景色或許並不符合名門正派的眼光,但卻很符合雲真的眼光。


    她很喜歡這種安靜且陰森的地方。


    但,她並不喜歡空氣中的血腥味。


    剛踏入攬月峰的時候,雲真就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越靠近攬月殿,空氣中的那股血腥味就越濃重。


    並且她還能聽見一些可怖的動靜從攬月殿內傳來——是淒涼尖利的哭喊聲、絕望至極的嘶吼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以及鐵鏈碰撞時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啊,難怪景懷卿剛開始萬般反對她跟著他們一塊來審問沈苓,也難怪攬月峰的外麵設了個能夠阻攔閑雜人等進來的結界,原來裏麵竟是這般光景……


    這是不能被昶清宗弟子看到的、屬於昶清宗的陰暗麵。


    見雲真的反應極為平靜,走在她身後的聞人無雙不由得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暮行容的肩膀,並似笑非笑般地說道:“行容啊行容,你這小徒弟的膽子倒是挺大的,跟你這個做師尊的完全不同呢。”


    “……”


    雲真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她不知道聞人無雙這說句話是不是別有用意,但這種時候,她確實不該對眼前的場景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態度……這並不符合她偽裝出來的形象,而且也挺可疑的。


    她至少應該表現出一些恐懼的情緒,才會顯得不那麽可疑。


    可還沒等雲真偽裝出害怕的神情,站在她身旁的暮行容就笑著接話道:“小弟子她表麵看起來很冷靜,實際上我知道,她的心裏怕得很,隻不過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所以才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恐懼而已。”


    說著,他拍了拍雲真的肩膀,同時還語氣溫和地說道:“小弟子,為師在這呢,你不必壓抑自己的情緒,若是害怕就直接表現出來,沒關係的,不會給我們添麻煩。”


    祝瑤也點了點頭,語氣溫柔道:“不必壓抑自己,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想當年你師尊他第一次來攬月峰的時候,可是被裏麵傳出來的動靜嚇得哭鼻子了呢,相比起他來說,你已經很勇敢了。”


    雲真先是愣了愣,而後她反應過來,立刻順著他們的話做出了恐懼的神情。


    聞人無雙笑了笑,沒再說話。


    “……”


    雖然應付過去了,可雲真的心裏卻是有些驚魂未定的——或許是她想多了,可她真的拿捏不準暮行容心裏的想法。


    他開口幫她解圍,究竟是真的好心想幫她解圍,還是他知道她本質上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特意來幫她解圍呢?


    好心和特意,兩者的概念完全不同。


    若是前者的話,那暮行容是個好人。


    若是後者的話,那她的處境很危險……而且這樣的危險她還未必能夠化解,畢竟以暮行容的實力,輕輕鬆鬆就可以把她給捏死。


    罷了,與其在這想東想西,她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少暮行容現在沒想要她的命,那麽她總能找到機會化解掉這份危險的。


    這時,走在最前麵的景懷卿已經到了攬月殿的門口。


    他伸手推開大門,嗓音平靜道:


    “進來吧。”


    *


    地牢裏陰冷且潮濕,濃鬱的血腥味在裏麵飄逸著,同時還伴有陣陣腐朽的惡臭、以及炭火的燒焦味。


    剛走進地牢裏,雲真就注意到了掛在牆上的刑具,以及被關押在牢裏的那些血人。


    他們的身上有很多傷口,渾身上下都是血不說,就連眼睛裏也都布滿了血絲,神情麻木而絕望,頭發很亂,衣裳也很亂,簡直就不像是活人。


    許是擔心她會害怕,暮行容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撫。


    “......”


    地牢裏原本極為吵鬧,那些被關押之人或是發出嘶吼聲和尖叫聲,或是用那些肮髒的話語大聲謾罵著昶清宗和景懷卿,可景懷卿隻是輕輕打了個響指,那些聲音就通通都消失了,最後隻剩下鐵鏈的碰撞聲在地牢裏回蕩著,確實安靜了不少。


    那些吵鬧的聲響消失之後,他們跟在景懷卿的身後,緩緩走向了地牢的最深處。


    越往裏麵走,牢房裏關押著的人就越少了,到最後那些牢房甚至全都空了。


    可即便已經到了這種已經空無一人的境地了,景懷卿卻還在帶著他們往更深處走。


    祝瑤有些疑惑地問道:“奇怪,地牢的最深處已經很久沒有關過人了,能被關進這裏的都是窮凶惡極之人......懷卿師兄,莫非沈苓除了偷劍之外,還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嗎?否則你怎麽會把他關到這裏來?”


    景懷卿淡淡道:“等你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了。”


    這話說得實在過於神秘,不免勾起了雲真的好奇心,畢竟沈苓那樣坑害於她,她很難不好奇沈苓如今究竟落得了怎樣的境地。


    “哐啷、哐啷。”


    隨著鐵鏈碰撞的聲音越來越大,雲真與沈苓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了。


    終於,在地牢的盡頭,她見到了沈苓。


    一個很出乎她意料的沈苓。


    昏暗的牢房裏,爐子裏的炭火被燒得劈啪作響。


    明亮的燭光從被固定在牆麵上的燭台中落了下來,照在沈苓被銀色鐵鏈束縛著的手腳上,同時還照出了他白色衣裳上的斑駁血跡、以及他臉上那華美而詭異的黑色印記。


    聽到從牢房外傳來的腳步聲,沈苓抬起腦袋,露出了一雙妖冶的紅色眼眸。


    紅眸,黑紋。


    這是魔族的外貌特征。


    沈苓忽略了其他六個人,直接將視線放到了雲真和暮行容的身上。


    他笑了笑,嗓音輕快道:“啊,是師尊和小師妹來了啊,快來幫我把門打開,讓我出去透透氣吧,我都快被悶死在這裏啦。”


    還沒等雲真和暮行容作出反應,景懷卿直接甩出一道靈力,打在了他的身上。


    “唔。”


    沈苓悶哼一聲,唇畔溢出殷紅的血,看來他似乎受了不小的內傷。


    “原來他是魔族之人......懷卿師兄,難怪你會把他關在這裏。”祝瑤的語氣再沒有了往常的溫柔,反而透出一股鋒芒畢露的氣勢,“魔族之人,皆是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之徒,別說把他關在地牢最深處了,就算是將他關進十八層地獄裏,受千刀萬剮之刑,也是他應得的。”


    祝瑤長老,似乎很憎恨魔族。


    “唉,祝瑤長老可真是絕情呀。”沈苓垂眸,做出一副失落狀,“我之前好歹也為您做了不少事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如今我不幸落難,您不幫我就算了,竟然還來落井下石,真是太讓人心寒了。”


    不得不說,他的臉皮還是一如既往的厚。


    修仙界與魔界不合,兩界之間堆積了幾百年的恩怨,幾乎所有修士都想將魔族之人斬於劍下,沒想到如今這個作為魔族奸細的沈苓竟然還好意思出口責怪祝瑤落井下石,實在是有夠厚臉皮的。


    祝瑤沒有搭理他。


    她一揮袖子,直接甩出一道靈力,打在了沈苓的胸口上。


    沈苓再次悶哼一聲,並吐出了一口血,就連臉色都在瞬間變得極其煞白。


    或許是因為祝瑤的靈力重創了他,所以他這次並沒有再開口說那些玩笑話,而是安安靜靜地垂下了自己的腦袋,這副可憐而孤寂的模樣,看起來倒像是他被眾人欺負了似的。


    活該。


    “......”


    雲真摸了摸手腕。


    似乎都不用她出手,他們就已經讓沈苓得到了教訓。


    可她還是想自己出手給沈苓教訓,這樣才能算得上是報複。


    沒想到沈苓竟然是魔族之人......這對昶清宗來說可能不算好事,但對她來說或許算是一件好事。


    她沒法光明正大的殺人,但卻能光明正大的教訓一個魔族之人——因為所有修士都討厭魔族,所以如果她出手報複沈苓,他們隻會讚揚她的行為,而不會訓斥她太過狠心,也不會發現她心狠手辣的本性,更不會讓她因此而遭到懲罰。


    這對她來說,難道不算是一件大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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