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遙峰後,雲真並沒有直接打坐修煉,而是先鑽進被窩裏補了個覺。


    這樣也是為了避免因過於疲倦而不慎走火入魔,畢竟她之前不吃不喝修煉了兩天兩夜,身體又累又餓的,怎麽想都不適合接著修煉。


    如今吃飽喝足了,那麽她自然也該將前兩天沒睡的覺都給補回來,畢竟身體才是本錢,修為再重要也不如自己的身體重要,她不會在這種時候任性。


    在快要睡著的時候,她好像聽見小公子用帶著幾分感慨的嗓音說道:


    “年輕人就是好,倒頭就睡。”


    “咦,今天這幾道菜的味道怎麽和上次吃的不太一樣?是加了什麽佐料嗎?嘖嘖嘖,也不知道是什麽佐料這麽黑暗,又有甜味又有苦味的,一半甜得膩人,另一半又苦又澀,好奇怪的味道,再吃一口試試。”


    “……”


    再之後小公子說了什麽,雲真就不知道了。


    因為她已經睡著了。


    *


    等雲真醒來的時候,屋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清亮的月光從敞開著的窗子外鑽進來,灑下一地粼粼清輝。


    小公子趴在窗邊,仰著小腦袋,也不知他是在賞天上的明月,還是在看主殿屋簷上掛著的銀色鈴鐺。


    雲真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掀開被子,嗓音沙啞地問道:“小公子,天都黑了,你怎麽還沒回明曇冊?你平時不是天一黑就會回去睡覺麽?”


    “誒,姐姐,你睡醒啦!”


    聽到她的聲音後,小公子立刻回頭,滿臉驚訝地說道:“唔,我本來是準備回去睡覺的,但是我忽然發現——”


    “美人師尊活得好精致呀,居然在屋頂上放了那麽多暮豐鈴,還在這裏擺了個防風陣法。姐姐你是不知道,要弄來這些材料可費勁啦,尤其是暮豐鈴的材料……”


    雲真剛睡醒,意識尚有些恍惚,聽到小公子這番話隻覺得腦瓜子嗡嗡響,完全沒有理解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許久過後,意識漸漸清醒,她才呆愣著回了句:“哦……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清楚。”


    於是小公子又將先前的那番話說了一遍給她聽。


    雲真問:“暮豐鈴?防風陣法?”


    小公子點頭道:“暮豐鈴可以改善周遭的風水,令周遭靈氣變得充沛,增快修煉速度,是很多修士都想得到的寶物。”


    “……那防風陣法呢?”


    “防風陣法,顧名思義就是可以把風防在外麵,不過美人師尊弄的這個陣法好像有著部分殘缺,沒法擋住全部的風,還是會有一小點風鑽進來的。”


    “……哦。”


    雲真心裏亂糟糟的。


    她就說,之前她並不喜歡待在清遙峰上修煉,而喜歡去小樹林裏修煉,就是因為小樹林裏的靈氣比清遙峰上的靈氣更加充沛。


    可自從暮行容回來之後,她卻漸漸變得喜歡在清遙峰上修煉,而不常去小樹林,就是因為她發現清遙峰上的靈氣比之前多出了一大截,在清遙峰上的修煉速度可比在小樹林裏快多了。


    那時她還以為,自己之所以能感受到清遙峰上多出了一大截靈氣,是因為體內的雜質被明曇冊清理掉了一大半。


    畢竟書上確實有這個說法——體內雜質越少,則能感受到的靈氣越多。


    沒想到那多出的一大截靈氣竟然是暮行容的手筆,還有那個防風陣法,她就說為什麽吹進屋子裏的寒風那麽小,原來……


    雲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隻覺得頗為頭疼。


    她最討厭這種偷偷摸摸做好事的人了。


    做好事就直說,她又不是欠不起這個人情,何必藏著掖著的,實在是無趣得很。


    是,暮行容是為了她好,她也確實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她真的很討厭這種毫不知情的感覺,明明這件事情也跟她有關係啊。


    他若是明說的話,她還能找機會償還這個人情,可他什麽都不說,她也什麽都不知道,若不是小公子發現蹊蹺的話,那她豈不是要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欠一輩子人情債?


    人情債就等同於羈絆,她不想跟任何人產生羈絆,尤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羈絆。


    雲真心裏煩躁,臉上也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冷意,這讓趴在窗邊的小公子有些不知所措,他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姐姐,你不開心嗎?是不是我……”


    “和你沒關係。”雲真冷淡道:“我隻是討厭沒長嘴巴的人而已。”


    小公子一愣,“誒?這世間上居然還有沒長嘴巴的人嗎?好奇怪的生物,書王大人好像沒講過啊。”


    “……”


    見他滿臉迷茫,雲真也懶得做出解釋。


    她垂下眼眸,嗓音沙啞道:“我隻知道這世間有一種人,隻要有人對她好,她就會覺得惶恐,怕對方對她有所圖謀,又怕自己身上沒有能夠償還人情債的東西。”


    “她會懷疑對她好的人,會討厭對她好的人,為什麽呢?因為她害怕自己還不起那個人情債……”


    “她什麽都沒有,全身上下隻有一條命尚且值點錢,小公子,你說——她要拿什麽去償還那個人情債呢?”


    還沒等小公子回答,雲真就笑著搖了搖頭。


    她輕歎一聲道:“罷了,何苦拿這問題來為難你呢?就當我沒說過這話吧。天色也不早了,小公子,你快些回去睡覺吧。”


    或許是她的態度難得這般溫柔,小公子先是呆呆地點了兩下腦袋,然後就乖乖地鑽進了明曇冊裏,十分聽她的話。


    等小公子消失在自己眼前後,雲真立刻抬起眼眸,露出眸中的一片冷意。


    她殺過人、撒過慌、做過壞事,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為何還要去在乎知恩圖報那套道理呢?


    他想對她好,那就隨便他好了。


    這個該死的人情債欠著就欠著吧,反正她什麽都沒有,給不出回報,除了欠著還能怎麽樣呢?


    嘖。


    看來她以後得離暮行容遠點了,畢竟他真心把她當徒弟,可她並沒有真心把他當師尊,他無條件的對她好,她卻隻害怕會被他發現真麵目,提防著他,討厭著他。


    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讓她欠他的人情債越來越多,還很容易讓他們之間那討厭的羈絆越來越深,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到時候她做壞事都要受到他的限製。


    想想就糟糕。


    打定主意要遠離暮行容後,雲真直接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修煉上,除去每日的早課和換藥外,平日裏她幾乎不會出門。


    偶爾會有幾個自認為和她關係要好的同門來找她玩,也都被她給拒絕了。


    或許是因為雲真足夠努力,所以天道也眷顧了她一回,讓她隻用三日便成功步入了築基期,並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需要五天。


    伴隨著大境界突破,雷劫也來了。


    “轟隆隆——”


    猛烈的雷聲響起。


    頃刻間,天上聚集起層層烏雲,吞噬掉了周遭的光亮,令整個清遙峰山頂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雲真在院中打坐,屏氣凝神,靜靜等待著雷劫的降臨。


    四位師兄坐在不遠處的石桌旁,對於她即將渡雷劫步入築基期的事情,表現出了不一樣的看法。


    玉停舟淡淡道:“應該能過。”


    宣楚輕笑道:“但願能過。”


    沈苓滿臉無辜道:“欸,話說——你們有沒有告訴過小師妹,靈根越多,則雷劫越難渡?她這五靈根渡雷劫可要遭老罪了。”


    “……”


    短暫的沉默。


    顯然,他們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雲真。


    梅三思冷笑道:“嗬,這破雷劫怎麽還沒來?是死半路上了嗎?——也不知道這破雷劫有多大的威力,小師妹那麽弱,萬一直接被這個破雷劫給劈死了怎麽辦?”


    “……”


    宣楚笑著回了句:“那就死吧,反正這人世間也沒什麽值得眷戀的事物……四師弟不是最清楚這世間有多陰暗的嗎?”


    “嗬。”梅三思眸中一片陰翳,“我就想她活著受世間陰暗所折磨,不行嗎?”


    “行,當然行,你開心就好。”


    宣楚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


    而後他輕飄飄地暼了那邊的雲真一眼。


    渡雷劫時需要摒棄諸多思緒,將自己的意識完全放空,因此,雲真此刻沉浸於冥想狀態中,並未聽到他們的對話。


    小師妹真可憐啊,居然要跟他們一起待在這肮髒陰暗的世間受折磨……啊,她還這麽年輕,不如早點死了,還能少受些折磨。


    作為一個好師兄,宣楚想,或許他該想個辦法幫小師妹解脫,讓她徹底離開這個肮髒陰暗的世間。


    魂飛魄散,方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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