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


    管道另一頭,阿紮德已經帶著輕步兵們進入了伏擊位置。


    遠方的黑暗裏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浪潮聲”。憑著多年的作戰經驗,阿紮德很快便判斷出,這是敵人的懲戒軍發動了衝鋒。


    在逐漸逼近的“浪潮聲”裏,整條管道都開始劇烈的震顫起來。


    通過作戰手套和軍靴鞋尖上的強吸力塗層,阿紮德和他的輕步兵們如“壁虎”一般貼在管道的頂部。


    他們的身影與陰影完全融為了一體。


    在一道道懸廊的遮擋下,從地麵上根本就無法發現他們的存在。


    阿紮德一邊用左手吸附著牆麵,一邊用右手拉下作戰頭盔的麵罩。通過神經控製,他僅用意念,便啟用了麵罩的熱成像模式。


    遠方的黑暗裏,一道道紅色身影匯聚成紅色的洪水,正在向他們的位置湧來。


    在帝國軍方的眼裏,這些懲戒軍就是純粹的炮灰罷了。因此他們身上的裝備都無比簡陋,連一件擁有紅外抑製功能的軍裝都沒有。


    如果共和國的指揮官敢讓士兵排成如此密集的隊形衝鋒,那麽這名指揮官會被軍事法庭當場槍斃。


    可在帝國軍官的“指揮藝術”中,無論敵人的防禦部署如何,讓懲戒軍先來一輪人海衝鋒總沒有錯。


    這幫人形牲口可以肉身排雷,消耗敵人的彈藥,讓敵人的前線火力點暴露,為後續部隊優化進攻方案……甚至他們死亡時的慘烈畫麵,還會對敵方士兵造成心理上的衝擊。


    在帝國軍官看來,這群人形牲口的生命,甚至都沒有敵人的子彈值錢。


    看著黑暗裏洶湧而來的紅色潮水,阿紮德在心中默默地向神靈禱告了一會兒。


    再過半分鍾,敵人就會抵達他們預先設置好的伏擊點。


    阿紮德一邊用左手貼在管道的頂部,一邊用右手從腰間裏拿出了烈焰地雷的引爆器。


    由於管道裏強烈的電磁幹擾,引爆器采用了最原始的線纜控製。


    一根拇指粗細的線纜從引爆器的尾部延伸出去,一直接到了埋藏在地板下方的信號收發器上。


    為了防止懸掛在半空中的線纜引起敵人的注意,輕步兵們進行了精心的“布線”。整條線纜貼著管道的內壁,完美的融入了周邊的環境中。


    哪怕有眼尖的敵人發現了這條線纜,也隻會認為這不過是一條老舊的電線罷了。


    在阿紮德按下引爆器後,信號將順著線纜,首先抵達信號收發器。


    那是個圓盤狀的物體。


    所有地雷也會連出一根線纜,接入這個圓盤裏。


    這樣,當引爆信號抵達收發器以後,便會同時引爆所有地雷。


    阿紮德提前檢查了一下引爆器的連接信號,確保不會出現電影裏常見的那種“關鍵時刻引爆器失靈、最後不得不犧牲一個人去手動引爆炸彈”的情況。


    萬事俱備以後,阿紮德舉起引爆器,對正處在後方待命的沈長冬揮了揮。


    這是他們提前約好的信號,代表他這邊已經準備就緒了。


    遠處的沈長冬很快也比了個手勢,意思是他那邊也準備好了。


    阿紮德深吸了一口氣。


    陣地能否守住,就看他們接下來的表現了。


    遠方的黑暗中。


    無數懲戒軍士兵仿佛發狂的野獸,咆哮著向前方衝去。


    在他們地動山搖的腳步裏,戴蒙斯帶著督戰隊的士兵們,不緊不慢的在後方建立了機炮陣地。


    作為指揮官,他自然不用跟著這群牲口一起衝鋒。


    以“人海”衝“火海”會有什麽下場,他們這些指揮官可是清楚的很。


    在士兵們發起衝鋒以後,他隻需要帶著督戰隊


    在後方挑個戰術核彈都炸不到的地方,把機炮陣地建立起來、準備射殺“逃兵”即可。


    雖說在“死士”藥劑的影響下,懲戒軍士兵往往都會戰至最後一人,根本就不會出現什麽逃兵。


    可他們總得裝裝樣子,表明自己並不是沒有事做。


    戴蒙斯坐在彈藥箱上,悠閑的擦著他的寶貝皮鞭。


    在他的身旁,兩名中士穿著動力裝甲,正在組裝那門40毫米速射機炮。


    在懲戒軍裏,除了那些被判罪的人形牲口以外,也有由身世清白的平民組成的紀律兵。


    他們職責便是維持懲戒軍內部的秩序,輔助戴蒙斯這樣的軍官更好的管理那群人形牲口。


    一旦懲戒軍投入戰鬥中,他們便會化作督戰隊,在戰線的後方監督人形牲口們發起進攻。


    這些紀律兵也是帝國軍隊裏為數不多的、即使身為平民也擁有穿戴動力裝甲權限的兵種。


    原因無他,一旦那些人形牲口發起暴動,在人數上處於劣勢的紀律兵們總得有一些“趁手的家夥事”,才能把這些人形牲口鎮壓下去。


    說來也極其諷刺。


    擁有重火力的紀律兵們反而躲在後方,用這些重火力來對付“自己人”。


    那門40毫米速射機炮如果拉去前線的話,發揮的作用絕對比“射殺逃兵”要大的多。


    “貝裏克,今晚我們吃什麽?”


    戴蒙斯一邊擦拭著手中的皮鞭,一邊向其中一名中士詢問起了晚飯的內容。


    相較於這場戰鬥的結果,一會兒用什麽東西來填飽自己的肚子,才是戴蒙斯更加關注的內容。


    對於他這樣的小貴族來說,軍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落到他頭上的。


    不僅是他這樣的小貴族,哪怕是那些中上級貴族,隻要跟紫荊派的老爺們非親非故,軍功也跟他們統統無緣。


    這種現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八十多年前的神聖戰爭結束以後,絕大多數功勞都被紫荊派給搶了過去。


    現在帝國軍隊裏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將軍,都是紫荊派養的狗。


    在帝皇陛下的偏袒下,紫荊派這些年來愈發的狂妄起來。


    隻要你不是他們的人,這輩子就隻能是尉官到頭了。


    這些年以來,和戴蒙斯抱有同樣心理的帝國軍官不在少數。


    反正戰功與我無關,我為什麽要為了別人的戰功,在戰場上拚死拚活呢?


    每每想到這些,都會讓人感到陣陣唏噓。


    曾經的帝國軍隊,可是新伊甸宇宙裏赫赫有名的勁旅。


    攻必克、戰必勝。


    軍旗所向,唯有勝利。


    可是現在……怎麽就爛成這個樣子?


    如此深奧的問題,戴蒙斯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可據他從他父親那裏聽來的消息,在遙遠的帝星裏,一場試圖改變現狀的“風暴”正在醞釀。


    帝星已經戒嚴。


    在前線戰事如此激烈的當下,各個精銳部隊卻紛紛向著帝星集結。


    有些部隊收到了帝皇的調令……有些則沒有。


    據他的父親所說,越來越多的部隊已經拒絕服從帝星大本營的命令,開始“獨走”。


    一場內戰,或許已經迫在眉睫。


    “是烤鵝,閣下。”


    那名叫做貝裏克的中士在組裝完40毫米速射機炮以後,從隨身攜帶的後勤表格上看了一眼今晚的餐食。


    作為紀律兵,他們同時也是戴蒙斯的仆人。


    貴族就是貴族。


    哪怕隻是一個偏遠行星的小貴族,跟平民也有著天壤之別。


    “天天都吃烤鵝,都快要讓人吃吐了。”


    得知今晚的夥食以後,戴蒙斯不免抱怨了起來。


    由於超光速抑製器的存在,所有運輸船躍遷進本星係以後,都得通過超空間航道才能離開。


    而每一個星係擁有的超空間航道都是有限的。


    以他們現在所處的kh-15恒星係舉例。


    通過超空間航道,飛船隻能從這裏前往kh-13、kh-14,以及kh-16恒星係。


    為了給kh-15恒星係的主力艦隊奪取一條“退路”,共和國海軍已經對這三個星係展開了大規模進攻。


    在kh-15會戰爆發的同時,雙方的海軍也在這三個星係裏進行著大規模海戰。


    為了爭奪超空間航道的出入口,雙方的艦隊都毫不退讓。


    僅憑運輸艦脆弱的身板,根本無法頂著敵方戰艦的火力、活著進入超空間航道。


    因此,所有運輸船在運送完補給以後,都選擇在本星係內待命。


    在這種“有去無回”的局麵下,來自後方的補給一下子少了很多。


    每天發放給貴族們的鮮牛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行星倉庫裏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戰備肉”。


    體現在戴蒙斯的一日三餐上,就是一頓接一頓的烤鵝、烤鴨、烤雞——在戰備肉中,這些都是儲備的最多的肉類。


    貝裏克並沒有應聲。


    此時他無論說什麽,戴蒙斯的火氣都會轉移到他的身上來。因此這位老兵假裝要去給40毫米機炮安裝彈藥,不動聲色的遠離了戴蒙斯。


    這支督戰隊一共有三十人左右。


    所有人都不吱聲,沉默的幹著手頭的工作,這令戴蒙斯不免覺得有些無趣。


    與人形牲口們不同,這些紀律兵可不是他能隨意鞭打的。


    雖說在貴族們的眼裏,平民的命與人形牲口們的命並沒有什麽不同。


    可這些紀律兵的身上卻穿著帝國的軍裝,這代表他們受到帝國軍法的保護。


    無故毆打下級士兵,在帝國軍隊裏可是重罪。


    這罪名要是罰下來,戴蒙斯這個小貴族可是萬萬承受不住的。


    為了讓平民士兵在平民暴動中盡可能的站在貴族一邊,向來不做人的帝國官方竟然難得的做人了一回。


    隻要一個平民家庭中有人在軍隊裏服役,那麽對於這個家庭來說,幾乎就是獲得了“免死金牌”。


    平日裏如蒼蠅一般驅之不去的征稅官們立刻不再“登門拜訪”。


    甚至在家庭成員生病時,還能從帝國醫療部那裏免費領取到對應的藥物。


    不僅如此,這個家庭還會獲得各種生活補貼,保證不會有家庭成員因為饑餓而死——就憑這一點,就已經超過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帝國家庭。


    除此以外,平民士兵在帝國軍隊中,也獲得了最基本的人權。


    至少不會被貴族隨便找個理由就給處死了。


    先將所有平民的生活水平降低到負數,讓所有人都對這種生活水平習以為常。


    再將其中一部分人的生活水平驟然提升到“零”。


    這樣這部分人就會對帝國官方感恩戴德。


    平民士兵就是生活水平被驟然提升的那部分人。


    經過這麽一番操作以後,這些平民士兵在鎮壓平民暴動中的表現,竟然還算靠譜。


    至少不會出現把槍口對準貴族老爺們的情況。


    看著這些始終保持沉默,生怕自己把火撒到他們頭上的平民士兵,戴蒙斯隻得默默起身,在陣地上來回踱步了起來。


    通道盡頭的黑暗裏傳來了陣陣悶響,似乎是什麽爆炸物被引爆了。


    大約十幾秒以後,一股股熱浪撲麵而來,熱的戴蒙斯不得不解開軍裝領口的扣子。


    牲口們似乎已經與敵人交上了火。


    戴蒙斯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按照預期,這個時間應該還要再晚上幾分鍾才對。


    莫非自己給牲口們注射了兩倍的“死士”藥劑以後,這幫牲口們的移動速度變得更快了?


    思考了一陣後,戴蒙斯也懶得再去追究這些細節了。


    反正牲口們隻是負責去死。


    早死兩分鍾,晚死兩分鍾,又能有什麽區別?


    “所有人!自由開火!給我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些敵人!”


    戰線的最前沿。


    烈焰地雷被引爆以後,管道裏的溫度一下子高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程度。


    貼在管道頂部的輕步兵早已合上全封閉作戰頭盔的麵罩,啟動了外骨骼作戰服內置的空氣循環係統。


    在這種高溫麵前,連空氣都變得炙熱無比。人隻要稍微呼吸一下這種空氣,整個肺部都會被嚴重燒傷。


    可令人感到無比震驚的是,在這種環境下,懲戒軍的士兵們依舊在向前衝鋒。


    他們的身體已經被烈焰地雷引爆後產生的烈焰完全吞噬,可即便如此,他們的步伐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


    身處烈焰之中的他們仿佛都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擁有著人類外形的怪物。


    在雙倍“死士”藥劑的影響下,這些懲戒軍士兵已經完全不到痛覺了。


    在烈焰將他們的身體徹底燒成焦炭以前,他們根本就不會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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