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453管道,6號連接處。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肉體被燒焦後的味道。


    沈長冬和阿紮德帶著僅剩的兵力抵達這裏時,地麵上已經堆滿了帝國士兵的屍體。


    絕大多數屍體都已經被火焰噴射器燒成了焦炭。


    僅有很少一部分屍體是被子彈打死的,因此保留了外觀的完好。從這些屍體身上簡陋的裝備來看,他們都是帝國懲戒軍的士兵。


    作為純粹的炮灰部隊,帝國懲戒軍的主要職責,就是用人海戰術去衝擊敵人的防線。


    絕大多數懲戒軍的士兵,都來自帝國最底層的平民。


    沒有及時繳納人頭稅,還不起貴族老爺們的“低息貸款”……甚至就是單純的治安官瞅你不順眼,都有可能導致一名帝國平民被“判罪”,全家發配懲戒軍充軍。


    相較於軍用機器人的製造成本,這些平民的生命無疑更為“廉價”。


    帝國軍隊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這些“人形牲口”就能從星球上一批接一批的“長”出來。


    尋常士兵若是在戰場上陣亡,帝國軍方還得像模像樣的給他們家人發放撫恤金。


    可對於這些人形牲口,死了就是死了。


    什麽撫恤金?


    老爺們沒在你死後、向你還活著的家人們再征收一筆“死亡稅”,就已經是對你這個牲口法外開恩了。


    至於人形牲口們被逼急了造反?


    近衛部隊!出動!


    貴族老爺們或許會在戰場上被敵人打得屁滾尿流,可當他們麵對造反的平民時,那可都是一騎當千的神勇。


    看著地麵上密密麻麻的懲戒軍士兵的屍體,即使作為他們的敵人,沈長冬的內心也不免生出一絲悲涼。


    關於懲戒軍的事情,他都是從大山那裏聽來的。


    “同情歸同情,開火歸開火。”


    對於這些命運悲慘的帝國平民,大山是如此告誡沈長冬的。


    戰場上隻有你死我亡,容不得半點雜念。


    “該死的,你們總算是來……草,怎麽隻有這點人?”


    先前負責守衛此地的指揮官從管道的懸廊上跳了下來。


    這是個乾炎人少尉,和菲尼克斯一樣,都隸屬於智能機械部隊。


    一枚炮彈的破片正好卡在他超神經控製頭盔的麵罩上。連身處後方的指揮官都受到了攻擊,足以從側麵證明,之前的戰鬥有多麽的激烈。


    “我們能過來就已經不錯了……來的路上被敵人陰了一手,傷亡慘重。”


    阿紮德走上前去,給這位少尉遞上一根手卷煙。


    看著四周激烈的戰鬥痕跡,他又詢問道:“敵人的攻勢很猛烈?”


    “那還用說?”


    少尉抽了一口手卷煙,熟練的吐出一股煙霧。看著不遠處堆積如山的敵軍屍體,他很快講述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沿著這條管道的縱深,士兵們用速幹水泥和合金預製件,布置了大量的防禦工事。


    本以為有了這些工事,無論敵人的攻勢再猛烈,他們應該都能與敵人“五五開”。


    可事實卻是,在懲戒軍的人海戰術下,這條縱向布置的防線幾乎就要被衝垮了。


    在防線構築完成後不久,敵人就從通道盡頭的陰影裏發動了進攻。


    打頭陣的,自然是敵人的懲戒軍。


    那些懲戒軍士兵穿著簡易的護盾腰帶,一邊喊著“帝皇萬歲!”,一邊如決堤的洪水般向著防線湧來。


    見此情景,少尉當即命令防線上的各個火力點一起開火,試圖用密集的火力網來阻止敵人前進的步伐。


    然而,無論是轉輪機槍、榴彈發射器……還是提前布置在防線前的集束地雷,都沒法阻止這道人海匯聚成的洪峰。


    衝在最前方的敵軍倒下了,後麵的人就踩過他的屍體,繼續向前衝鋒。第二個人被40毫米榴彈炸了個粉碎,第三個便踩過一地的血肉……繼續向前。


    在敵人悍不畏死的衝鋒下,最前方的陣地很快被“洪水”吞噬。


    懲戒軍士兵一衝進陣地,就會毫不猶豫的引爆身上的炸彈背心。


    伴隨著一聲聲爆響,人體的殘肢混著猩紅的血肉,在管道裏四處飛濺……前沿陣地裏的士兵根本來不及撤出,就隨著這幫瘋子一起化作了半空中飛濺的血花。


    前沿陣地失守以後,少尉連忙部署了火焰噴射器,在通道的中央噴射起了一道“火牆”。


    可令少尉感到無比震驚的是,即便全身已經燃起了熊熊燃燒的烈焰,這幫帝國瘋子依舊躍過了火牆!繼續向前衝鋒!


    好在這幫瘋子雖然無比瘋狂,但終究還屬於碳基生物的範疇內。


    在燃遍全身的烈焰裏,這幫瘋子又向前衝鋒了二百米左右,終究還是倒在了地上。在烈焰的炙烤下化作了一具具焦屍。


    可少尉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更要命的情況便接踵而至!


    在人海之後,是敵人的近衛部隊!


    一台台動力甲緊跟著懲戒軍的步伐,衝過了管道中央的“火牆”。


    對於動力裝甲來說,火焰噴射器噴出的烈焰就像是冬天浴室裏的浴霸一樣可笑。


    更加要命的是,先前為了阻擋敵人的人海攻勢,少尉命令防線上的各個火力點一起開火,這導致所有火力點的位置一下子全暴露了。


    在敵人電磁加農炮的呼嘯聲中,一個個火力點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幸虧友軍機動部隊拚死反擊,用一條條人命擋住了敵人的攻勢,整條管道才不至於落入敵手。


    進攻受挫後,敵人暫時撤退,開始醞釀下一波攻勢。


    由於通訊受到幹擾,少尉無法聯係到上級,隻能一邊組織人手收攏傷員、重建工事,一邊期盼後方的援軍趕緊抵達。


    可援軍終於抵達時,少尉一下子就傻了眼。


    沈長冬一行人隻有12個人,動力裝甲隻有3台。


    算上他手頭還剩下的兵力,整條防線一共隻剩下了27個人,作為絕對主力的動力裝甲,更是隻有7台。


    敵人的下一輪攻勢隨時都有可能發起。


    隻剩下手頭的這點人,根本沒法防禦敵人的進攻。


    “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


    阿紮德一下子就看穿了少尉眼神中的失望與絕望。作為一名老兵,他很清楚,僅憑他們手底下的這點兵力,是守不住整條防線的。


    不光是他們,敵人想必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條防線就像是一棟搖搖欲墜的破房子,隻要敵人再踹上一腳,就會土崩瓦解……


    可要是在敵人動手前,我們搶先一步衝出去,狠狠往他們臉上扇幾個大耳光呢?


    正所謂從戰鬥中學習戰鬥。


    之前被敵人陰了一手後,阿紮德就一直在思考,該怎麽給敵人陰回去。


    眼下,他忽然覺得,這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趕快給我動起來!你們這幫該死的牲口!”


    管道的另一頭,帝國部隊陣地。


    戴蒙斯上尉揮舞著手中的皮鞭,不斷往懲戒軍士兵的身上甩去。


    隨著“啪!啪!”的鞭打聲,幾個來不及躲避的懲戒軍士兵立刻被打得皮開肉綻。


    對於這群人形牲口,上尉向來不懂得憐憫。


    反正都是一群要死的東西,讓老爺我先抽上幾鞭子怎麽了?


    戴蒙斯隻是帝國邊緣行星的一個小貴族,即便他父親在那些大貴族的麵前卑躬屈膝,也隻能為他討來帝國懲戒軍基層指揮官的職務。


    大貴族們對於這個職務向來是不屑一顧的。


    畢竟,隻有最下等的奴仆,才會天天與牲口為伍。


    雖說他的頭上頂著貴族的頭銜,可在那些向來用鼻孔看人的大貴族眼裏,他戴蒙斯,也不是個衣著稍微華麗一點的牲口罷了。


    每每想到那些大貴族頤指氣使的神態,戴蒙斯的內心就會生出一股怒火。


    他媽的,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嗎?神氣你媽了個大巴子!


    想到這裏,他揮舞皮鞭的力度又重了幾分。


    抽不了那些大貴族,我還抽不了你們這些牲口?


    聽著耳邊傳來的牲口們的哀嚎聲,戴蒙斯的心情頓時一片大好。


    “戴蒙斯!別他媽教訓牲口了!上級命令!十分鍾後開始進攻!趕快讓這群牲口進入狀態!”


    一名中尉從後方的管道裏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這名中尉是近衛部隊的通訊官,雖然他的軍銜比戴蒙斯少了一級,可在這個中尉麵前,身為上尉的戴蒙斯卻遠遠不敢造次。


    懲戒軍的指揮官,在帝國軍隊屬於最低等的一級。


    哪怕是平民部隊的指揮官,也遠在他們之上。


    想到自己的父親在大貴族麵前卑躬屈膝了一輩子,卻隻給自己討來了這麽一個人厭狗嫌的職位。戴蒙斯的內心就愈發的感到……扭曲。


    “謹遵命令。”


    戴蒙斯俯下身去,樣子表現的極為卑微。


    “別讓我們失望。”


    中尉伸出手,在鼻子旁扇了扇。


    身處這幫人形牲口中,連空氣的味道都是如此令人作嘔。因此在傳達完命令以後,中尉很快便離開了。


    在這名中尉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盡頭的陰影中後,戴蒙斯揮起拳頭,隨手便砸了身旁一頭牲口的臉上。


    緊接著,他把皮鞭丟給一旁的副官,優雅的拍了拍手。


    對於同伴的遭遇,懲戒軍的士兵們早已習以為常。


    他們的脖子上都戴著自爆項圈,開關直接與戴蒙斯的神經信號相連。


    一旦他們試圖反抗,戴蒙斯隻需要一個念頭,便可以讓他們的腦袋與身體“分家”。


    自從八十年多前的“神聖戰爭”結束以後,帝國的科技樹就逐漸點到了對內鎮壓方麵。


    戰場上的裝備更新停滯不前,可防止平民暴動的各項裝備卻是日新月異。


    什麽“心理監視芯片”、什麽“bigbrother廣域腦電波宣傳裝置”……各種各樣的思想控製裝備層出不窮的冒出來,幾乎都到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


    可饒是如此,帝國境內的平民叛亂依舊是此起彼伏。


    每一天的任一時刻,都會有一顆帝國行星上爆發平民叛亂。可是在各個行星駐守的近衛部隊麵前,這些叛亂甚至連一朵浪花都不會掀起,就被近衛部隊按了下去。


    最終的結果,就是帝國的懲戒軍獲得了源源不斷的“牲口”。


    戴蒙斯的同僚們將這種鎮壓叛亂的行動戲稱為“打獵”。


    在武裝到牙齒的近衛部隊麵前,武器隻有牙齒和石頭的平民能造成的威脅甚至都遠不如貴族老爺們的蛀牙——至少蛀牙還能讓老爺們感到疼痛。


    每每聽到同僚們興高采烈的講述他們是如何屠滅暴民滿門的場麵,戴蒙斯就會從心裏羨慕起來。


    像他這樣的來自偏遠行星的小貴族子弟,是永遠不會有資格穿上動力甲、成為帝皇禦賜番號的近衛部隊的一員的。


    他這輩子,隻能永遠與這幫牲口們為伍。


    “給牲口們喂料!兩倍的量!”


    戴蒙斯向四周命令了一句。


    一群帝國士兵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一管空氣注射器,裏麵注滿了帝星大本營特意命人研製的“死士”藥劑。


    這種藥劑注入以後,會在一定時間內剝奪人的思考能力,使人變為一台隻知道執行上級命令的機器。與此同時,這種藥劑還會抑製痛覺、激發人體潛能,使人變得無比瘋狂。


    最重要的是,這種藥劑一旦注入,就會在人的大腦強製灌入“帝皇萬歲”的思想,使人變得無比的忠誠。


    這也正是懲戒軍的士兵總能發起悍不畏死的衝鋒的原因。


    那群帝國士兵分批行動,不過三分鍾不到,就已經將“死士”藥劑注入了所有參與進攻的懲戒軍牲口體內。


    所有牲口的臉上都青筋暴露,開始逐漸變得躁動起來。口水不受控製的從他們嘴中流出,伴隨著呼吸時的低吼聲,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一頭暴怒的猛獸。


    眼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戴蒙斯將手指向進攻的方向,怒吼道:“為了帝皇!進攻!”


    “帝皇萬歲!”


    所有懲戒軍士兵都高呼了起來。


    在藥劑的控製下,他們爭先恐後的湧向了通道的盡頭。


    伴隨著他們洶湧的腳步聲,整條管道都震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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