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永靈氣的怒火中燒。


    鐵蛋家的柵欄門敞開著,鐵蛋奶走了出來,她見紀永靈和紀永寧垂頭喪氣地從家門口路過,便問:“永靈,永寧,你倆咋咧?是誰欺負你倆了嗎?”


    正在給雞喂蟲的鐵蛋也聞聲跑了出來。


    紀永靈不想說話,她怕一張嘴就忍不住罵人。她的胸口起伏了幾次,才壓下那口氣,忍住了嘴裏的話。


    紀永寧指了指溝底下,氣呼呼地說:“楊家發把底下河溝邊的啪樸子全拔光咧,毛都沒剩!”


    鐵蛋忙問:“他扯啪樸子回去弄啥?那東西有毒哩,他應該知道的啊!”


    紀永寧努努嘴,咬牙道:“還不是二蛋那個瓜慫娃說漏嘴咧,說他上次身上的爛頭子是啪樸子洗好的。”


    鐵蛋忙安慰道:“行咧,嫑著氣咧,後晌咱把二蛋拉住好好捶一頓。”


    鐵蛋奶見紀永靈一直不說話,安慰道:“永靈,那啪樸子拔光就拔光咧,反正也不是啥好東西。”


    紀永靈有些喪氣地說:“婆,我還想種哩。這東西是藥材,南邊多,咱北邊少,如果種得多,藥鋪裏就不用從南邊進貨咧。現在本來正是結籽的時候,結果叫楊家發連根都給拔光咧,明年種不成咧。”


    鐵蛋奶思索道:“哦,你想種啊?婆這兒留了些這啪樸子的籽,你拿去種。”


    紀永靈一喜,問:“婆,你啥時候收的籽啊?”


    鐵蛋奶笑笑:“咱莊稼漢,看著地裏啥東西結了籽,就手癢的想收想留。我家裏那些啪樸子籽還是去年秋裏天我閑著沒事幹,去收的留下來的,你隻管拿去種。”


    紀永靈原本憤怒的情緒消失不見,她笑著搖頭,說:“婆,明年開春到時候還得請你來種,就原在那邊河灘上種,到時候我再尋幾個地方一起種。”


    “成——”


    就在紀永靈和鐵蛋奶說話的功夫,麥花火急火燎地趕來老紀家院子,氣都沒喘勻,說是請紀永靈過去幫忙救急。


    楊氏搖搖頭,說:“永靈去河溝裏看野草咧,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


    紀滿慶和紀滿川剛好拉著架子車從地裏犁完地回來,見麥花急得滿頭汗,便問是啥事。


    麥花急地直跺腳,說:“我爹我娘,還有家發、桃花在家裏上吐下瀉,我叫杏花請了我裏正爺過去,我裏正爺叫我趕緊來叫永靈去幫忙救人,可是我紀二奶說,永靈不在家。”


    紀滿川安慰道:“嫑急,你爹娘他們是不是吃壞啥東西咧?咋好好的,就能上吐下瀉的?”


    麥花忙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楊家發聽二蛋說,用啪樸子洗身上,不僅可以治好“爛頭子”止癢,還可以殺虱子,他說自己洗完後不光“爛頭子”的包不見咧,連身上的虱子都不見了。


    於是楊家發便告訴了他娘,他娘讓他挖了啪樸子回來,讓麥花煮水。


    因為一家人除了麥花外都要洗要用,所以麥花分幾次煮了很多水,不僅鍋裏留了一鍋溫熱的啪樸子水,灶房的桶裏、案板上的盆裏都晾了啪樸子水。


    麥花煮完水便帶著杏花去溝裏割草了。


    楊老三和豐氏從地裏回來後,一頭鑽進了灶房,從木盆裏舀了一大勺啪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個肚飽;正好楊家發也從外麵玩回來,也是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啪樸子水。


    剛開始還沒事,等麥花回去時,就見院裏幾個人肚子疼得直叫喚。


    紀滿慶聽完,放下钁頭,自信道:“這點小事,不用我家小神醫出馬,我跟你去就能成。”


    紀滿川疑惑道:“你去能弄啥,這是救人,不是胡耍哩!”


    “三哥,你放心,我跟靈兒上次去張家畔學過,用靈兒的話來說,這叫食物中毒,用催吐就夠咧。”紀滿慶躍躍欲試道。


    紀滿川還是不太相信,思慮一下,說:“我跟你一起過去,有個幫手。”


    兩人到麥花家時,楊老三正臉色蒼白地捂著肚子從院子裏衝出來,一見紀滿川和紀滿慶,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嚇得紀滿川二人趕緊往後跳了兩步。


    紀滿慶站定,瞪眼道:“楊老三,你這是弄啥哩,我還沒救你咧,不必行此大禮!”


    楊老三已經無心去管紀滿慶的調侃,慘白著臉,忍著惡心,快速從地上爬起,兩手捂著肚子衝向了灰圈子(茅廁)。


    紀滿慶和紀滿川對視一眼,搖搖頭,走進了院裏。


    院裏圍了不少人,牛根生見紀滿川和紀滿慶過來,忙喊道:“你家永靈呢?咋沒過來?”


    紀滿川趕緊答話:“我家永靈到溝裏去咧,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們倆先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牛根生擰著眉頭,說:“怕是不行,這一家幾口子都是這樣子,不行我就去套車,送縣裏吧。”


    “根生爺,我們還是等永靈來看看吧,去縣裏醫館一趟花銷不小。”柳桃花泛著惡心說道。


    柳桃花情況比較輕一些,因為她喝得少,她當時從河溝裏洗完頭發回來,渴得厲害,以為是晾的薄荷水,喝了一碗才覺得味道不對,就沒再喝,可是沒過多久一家人都開始肚子疼。


    紀滿慶臉紅腳脖子黑,腳蹬著爛草鞋,像那戲台子上的官老爺似的,邁著四方步,用手撥開人群,自信道:


    “楊老三家這種情況就跟上次我牛二叔的豬娃子一樣,是中毒咧,要催吐哩。我家永靈把催吐的秘招已經教給我咧,永靈不在,我就勉為其難替她行一回醫。”


    牛根生疑惑地上下打量一下紀滿慶,說:“你能行不?”


    紀滿慶嫌棄道:“根生叔,男人最忌說不行!你看我是不行的人麽!”


    一旁的大嘴嬸子笑問:“你該不會想把人當豬娃子一樣治吧?這麥花娘幾個都能吐出來,還要催吐?那不是把腸子都要吐出來?”


    紀滿慶瞪著大嘴嬸子,不屑道:“我說你們這些婆娘,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無論是人,還是豬,中毒的道理是一樣的,這治法就一樣麽。


    再說人能吐出來,就能保證把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還不是要催吐,給加大一下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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