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吵啥吵哩,不知道這院裏還有個沒出月子的碎月娃(嬰兒)嗎?”楊氏扔下手裏的掃帚,朝院中幾人喊道。


    “奶,你偏心!以前我永芳姐在,你們就偏心我永芳姐,現在我永芳姐去了縣裏,你們又偏心她紀永靈,從來都不喜歡我。”紀永靈衝著楊氏說著就要哭起來。


    楊氏瞪眼道:“不喜歡你,你是咋養大的?你問問你娘和你爹。”


    趙雲霞扭身看向楊氏,說:“娘,既然今兒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就說道說道。永菲幾個小的時候是你跟爹帶大的,可是村裏誰家不這樣,誰家爺奶不帶孫子孫女?再說咧,你看看永靈現在虛歲都十歲了,還在你們跟前長著,我們永菲分出去的時候才多大?”


    “二嫂子,當初是你一定要分家的。”胡喜容從旁邊窯洞裏探出腦袋說道。


    “他四嬸,這個家分不分你都是最占便宜的,你有啥話好說!”趙雲霞轉身對著胡喜容的方向說道。


    立刻,楊氏的眼神仿佛蹦出無數把鐵錘,朝著胡喜容錘去。


    胡喜容一見趙雲霞的炮火轉向了自己,立刻縮回腦袋,繼續整理她的彩線去了。


    楊氏黑著臉,撿起地上的掃帚,掃了兩下說:“行咧,天天歪纏這些事,能起個啥作用!有這個時間,把地裏的草鋤一鋤,多拉兩回糞,別啥都靠滿囤。”


    趙雲霞鼓著腮幫子,想繼續和楊氏爭辯,被紀永靈站起來打斷道:“二嬸,你以後還要不要在我這兒接活做?”


    趙雲霞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是最終什麽都沒說。


    她想起了昨天,她娘過來時那憔悴的麵容,真的是要被趙財主家的債壓垮。


    她娘說,眼見這夏糧還沒收,借來的糧又吃下去半袋子,她爹和她小弟身子骨也不是太好,不敢不吃,每天愁到睡不著。


    她的內心其實有過掙紮,她想既然老院子這裏又是收藥材又是做藥囊的,肯定掙了不少錢,自己張嘴向紀老爺子借一些銀錢,應該是可以借到。


    但是她不允許別人看低她,畢竟她是童生的女兒,不可以比娘家窮得叮當響的胡喜容過得還差,她絕不會讓賈蓉花和胡喜容看自己笑話。


    紀永菲聽紀永靈說以後還有活,也是有點糾結,她抬頭看看她娘,見她娘不說話,便咬了咬嘴唇,衝紀永靈說:“誰知道你以後還能不能拉來活,是不是說大話。”


    紀永靈轉身離去,她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無謂的爭吵上。


    紀永菲見紀永靈不說話就走了,喊道:“哎,你說話可要算話啊,以後有活必須第一個想到我和我娘。”


    “趕緊回去家裏,趁著今兒天陰,多抬兩桶水,把地裏澆一澆。”楊氏有些沒好氣地衝趙雲霞母女說道。


    傍晚,紀滿慶等人曬得又黑又紅回來,胡喜容結結實實告了兩個兒子一狀。


    紀滿慶一聽兒子把老墳給爆了,還被胡喜容給捶了一頓,幸災樂禍地笑道:“捶得好,捶得美。這叫慈母手中棍,逆子身上捶。”


    胡喜容瞪眼道:“有你這麽當爹的不?你娃把你和三哥攢的木粉都偷出去點咧,你還在這兒笑!”


    紀滿慶的笑僵在臉上,叫道:“啥?把我好不容易攢的木粉給糟蹋咧?這兩個碎慫娃,我看是皮緊的不行咧!”說著風風火火出了院門。


    紀永寧兄弟倆剛和二蛋幾人分手,走到家門口,就碰上黑臉的紀滿慶,兄弟倆暗道不好,紀永寧反應快,忙說:“爹,你回來咧?你聽我說,我——”


    話沒說完,紀滿慶的樹枝條子已經打在了他的屁股上,“我叫你兩個羞先人的給我胡亂糟蹋東西,那木粉我和你三伯是有用的,就這麽給你白白糟蹋咧!”


    “爺,奶,三伯,三嬸,救我——”紀永寧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


    紀永周見他爹動手,嚇得想快步跑進院子,結果還是被他爹一把抓住,“piapia”幾條子下去,也是哭嚎得撕心裂肺。


    .......


    趙家莊附近的觀音廟裏。


    “師父,您最近為何不再給人施藥了呢?”黃道婆的徒弟金荷花問道。


    黃道婆點好香,插入香爐,拉長聲音緩緩道:“物以稀為貴,好貨待好價。”


    金荷花佩服地衝黃道婆拱一拱手。


    黃道婆轉身朝廟門外望去,問:“秋菊去了多久咧?”


    金荷花也伸頭朝外一瞥,說:“看時辰差不多該回來咧,可能有事給耽擱咧。”


    不一會兒,從外麵跑進來一個穿著破爛,一臉髒兮兮的女子,仔細一看,便知是前些日子在老紀家要給賈蓉花驅邪的黃道婆徒弟之一銀秋菊,她進門就先端起角落桌上的茶壺,“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金荷花滿臉嫌棄地問:“秋菊,打聽個事你咋去了這麽久?”


    銀秋菊用袖子擦一把唇角,說:“哎呀我的娘哩,可累死我咧。這些媳婦婆子,一個事傳來傳去,全跑樣咧,害得我跑了好幾個村子才把消息打聽全。”


    黃道婆坐在上首椅子上問:“都是咋說道的?”


    銀秋菊大咧咧地往左邊下首椅子上用力一坐,咂巴一下嘴,大有說書先生的範,說:“確實是牛家莊老紀家賣的打蟲藥,就是咱上回去給驅邪的那個紀老二家裏,他家的碎女娃,挺靈的,據說得了之前討飯來的一個醫館婆子的真傳,算是關門弟子吧。


    她這藥給村裏娃娃不要錢,一人隻有一碗,外人要買兩文錢一碗,必須帶娃娃上門去喝,一個娃娃隻能喝一次。”


    金荷花突然說:“那個碎女娃我記得,那天一身土茫茫、灰撲撲的,長相沒看清。”


    銀秋菊端起手邊的茶碗又喝了一口,再次說道:“說是牛家莊有娃娃肚子疼,喝完就好咧,別的村也有肚子疼喝完藥就好了的,也有本來不疼,去喝一碗買個放心的....打聽到的基本就是這些。”


    黃道婆沉思一下,問:“這麽說來,咱們是無法拿到這藥了?”


    銀秋菊點點頭:“完全拿不到啊,他們村發藥的時候,都是一個娃娃一個娃娃的當麵排隊喝,不讓帶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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