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商問:“你師傅現在也在漆園嗎?他在這裏做什麽?”


    藺且回答:“我師傅是漆園棲雲裏的裏正,鄉裏每個人都很敬重他,常常跑到他家裏聽他講道。”


    “裏正?”曹商聞言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哈,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漆園吏,現在他估計窮得連家人都養活不了了吧?”


    藺且道:“裏正一職的俸祿確實很低,也確實不足以養活一家子人。可師傅並非注重名利的人,他所追求的是自由。”


    “自由?”曹商聞言又大笑了起來,“哈哈哈,連飯都吃不起的人又哪裏來的自由?”


    藺且閉上雙目,淡淡地說道:“算了,我和你談話,就像是雞和鴨講話,完全無法交流。既然我們道不同,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你走吧,不要再打擾我和造物主同遊了。”


    “你這小子,真是愛裝!”曹商不屑地說道。


    “家主,我看漆園的人都已經被莊周給蠱惑了,所以才不把你放在眼裏。”福全道。


    曹商點了點頭,眼神裏閃過一抹怒意,“看來就是這樣的了,走,我們去好好地羞辱莊周一番。”


    說完,問藺且道:“小子,快告訴我莊周住在哪裏?”


    藺且沒有理會曹商,就像把他當空氣一般。


    “臭小子,我家主人在問你話,你怎麽不回答?”福全很不滿。


    “算了,我們去問其他人吧。”曹商道。


    後來,曹商從一個鄉民口中打聽到了莊周的住處,很快的便乘著馬車來到了莊周的家。


    “咚咚咚!”


    這時,莊周家的大門被敲響,田靈悅前去開門,門一打開,隻見是曹商佇立在門口,頓時吃了一驚,“你……你是曹商?”


    “哎呀,悅兒,你怎麽在莊周的家裏?”曹商神情一怔,頓時明白了過來,“莫非……你嫁給了莊周?”


    曹商以前和莊周、田靈悅是鄰居,他自然也認識田靈悅。自從他去了商丘做官後,便再也沒有回到蒙邑,他實在沒想到田靈悅會嫁給莊周。


    田靈悅點了點頭,“是,我確實嫁給了莊周。”


    “哎呀!悅兒,你怎麽可以嫁給這個自視清高,目中無人的窮鬼呢!”曹商替田靈悅感到不值,“你如此漂亮,不知多少公子哥想要娶你,你怎麽可以嫁給莊周呢?你實在太糊塗了。”


    田靈悅白了曹商一眼,“曹商,我嫁給夫君,我感到很幸福,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才不想嫁給什麽公子哥,不要用你那短淺的目光來審視我!”


    看到田靈悅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曹商的眼神裏滿是不屑,“你看看你,這麽漂亮的人,打扮得像個乞丐似的。嫁給莊周這種窮鬼,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田靈悅冷冷一笑,“曹商,你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大官,就很了不起了嗎?即便你乘著駟馬之車,穿著綾羅綢緞,我也不會瞧得起你一分。我和夫君的生活雖然貧苦了些,但我們過得很開心,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在吃苦。”


    曹商掩麵長歎,“完了,看來你也被莊周給蠱惑了。人沒有名利和地位,又怎麽可能會活得開心?你莫要在這裏自欺欺人了!”


    田靈悅道:“我和夫君所熱愛的唯有道,我們從來不依賴外物來獲得快樂,我們隻是靜靜地待著,就已經很快樂了。”


    曹商聞言一驚,“這不可能!靜靜地待著怎麽可能會快樂?你莫要騙我!”


    田靈悅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和你說再多也沒用,你是不會明白的。”


    “夫人,是有客人來了嗎?”莊周在廳堂遠遠地問。


    田靈悅遠遠地回了句:“不是客人,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傲慢之人。”


    “你說什麽!”曹商徹底氣炸了,直接衝進家裏,一邊走,一邊道:“莊周,你的徒弟和妻子都不把我曹商放在眼裏,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麽本事!”


    曹商和福全來到廳堂,看到莊周正在編草鞋,頓時捧腹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我還以為你莊周有多大本事,不過是一個身居窮鄉僻壤之地,潦倒到編織草鞋度日的人罷了。”


    莊周為了養活一家子人,僅僅靠裏正一職的俸祿遠遠不夠,他在家閑著沒事會編一些草鞋拿去賣。


    莊周看了一眼曹商,搖了搖頭,沒有說任何話,繼續埋頭編草鞋。


    看到莊周沒有理會自己,曹商唇角一勾,繼續嘲諷,“莊周,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看到我比你風光,不好意思說話了?也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脖頸幹癟,麵黃肌瘦,活得真是貧苦啊!你與我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我奉宋王之命出使秦國,去時得了幾輛車,幫助了秦王,得到秦王的賞識,又獲得了一百輛車,這就是我的本事!”


    莊周放下草鞋,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我聽說秦王召請醫師治病,除膿去瘡賞車一輛,舔痔瘡的賞車五輛,所治的患處越是卑汙,賞的車越多。你難道是給秦王舔過痔瘡嗎?要不然怎麽會得到這麽多的車輛?你這個肮髒之人,趕緊離我遠點!”


    “什麽!”曹商氣得火冒三丈,用手指著莊周道:“你……你居然敢侮辱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莊周繼續埋頭編草鞋,淡漠地說道:“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無論你做了多大的官,也無論你擁有多少財富,我都不會羨慕你一分一毫。”


    曹商冷冷一笑,“莊周,你有什麽好清高的?就憑一個虛無縹緲的道,你就可以目空一切了嗎?如今我們生逢亂世,沒有名利和地位,什麽時候死都不知道。你所追求的道,能保證你在亂世中活下去嗎?你憑什麽否定我所獲得的一切?我如今是個有用之人,而你是一個無用之人。你以你的無用來嘲笑我的有用,不是很可笑嗎?”


    莊周道:“宋國有一個叫做荊氏的地方,那裏很適合楸樹、柏樹、桑樹的生長。樹幹長得一兩握粗的時候,養猴的人就會把樹砍去栓猴子。樹幹長到三四圍粗的時候,蓋房子的人就會砍去做屋梁。樹幹長到七八圍粗的時候,貴人富商之家就會砍去做棺木。因此,這些樹不能終享天年而中途夭折於刀斧之下,這就是有用之材所帶來的禍患。所以,古時祭祀神靈,凡是白色額頭的牛,鼻孔上翻的豬,以及長了痔瘡的人,都不能用來投河祭神,因為巫祝們知道,這是不吉祥的,而神人恰恰認為這是最吉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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