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蒙妥協了,他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但他在乎清言。


    她若是知道後果一定不會同意他這麽幹,她不同意的事情……他隻能作罷。


    薑清言還沒醒,馬蒙問了秦老她醒來的大概時間,拜托秦老和請來的醫女好好照顧她之後,立刻又馬不停蹄趕往公廨。


    他每天的公務很多,尤其是剛抓了這麽多太陰餘孽,趁她還沒醒,他要先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好才有更多時間照顧她。


    盡管一夜沒睡又經曆了那樣一場規模的戰役,可馬蒙此刻完全感覺不到累,他迫切需要宣泄那股自她失蹤以來就克製不住的焦躁。


    這幫人若是識相還好,不識相的話他不介意拿他們做靶子……


    …………


    薑清言還沒醒,她的意識陷在一片黑暗中,好像回到了九歲的那個夜晚,耳邊隱約聽見不知名的野獸嚎叫,嚇得她緊緊抱住自己不敢亂動。


    下一秒,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似乎有道光閃過,薑清言努力想順著那道光看清來路,剛壯著膽子走兩步,光芒突然熄滅了,她一個人在黑暗中漂浮,孤立無援,孫大力的聲音扭曲地傳來,如同魔音入耳的催命符……


    薑清言嚎啕大哭,發了瘋地叫著馬蒙的名字,想躲到他的身後,黑暗中卻怎麽也看不清他的方向,周圍的溫度忽冷忽熱,她惶然無措,無路可逃……


    …………


    馬蒙走後,秦老開了藥方,又親自抓了藥去熬,他一個老人家照顧一個小丫頭也不合適,還好叫來了醫館的小醫女。


    那醫女名喚彩雲,長著一張娃娃臉,年紀比薑清言小一些,做事麻利的很,秦老叮囑她要一直注意薑清言的動靜,若是反複發熱一定要馬上來找他,彩雲聽從秦老的醫囑,又給薑清言的傷口上了藥。


    馬參軍一直到晚飯時間還沒回來,彩雲也沒在意,用過晚飯便一直守在薑清言旁邊。


    她的高熱已經退下去了,看起來病情平穩多了,彩雲高興的很,薑小姐明早一定就能醒過來了,秦老果然是醫家聖手,預測的真準!


    彩雲吹了燈睡下,因為薑清言這邊離不了人,她便守在床前的榻上,方便隨時起身照顧薑小姐。


    傍晚時分便開始下零星的小雨,此時雨勢稍大,這樣的天氣本就容易讓人困倦,彩雲忙活的事情又多,她剛睡著,突然雷聲隆隆,彩雲翻了個身捂住耳朵繼續睡。


    轟隆一聲,一道炸雷響起,薑清言突然從夢魘中驚醒,屋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薑清言此時根本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以為自己還在九歲時被關的小黑屋裏,拚了命想逃出去,恍惚間甚至把外麵的雷聲當成了野獸嚎叫,她捂住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抱著膝蓋害怕的發抖。


    突然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薑清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下意識想逃出去,剛挪了一步就從床上摔了下去,她顧不上疼,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跑去,腳步虛的厲害。


    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逃出去,逃到他的身邊去……


    薑清言慌不擇路,被門檻絆了一下,一頭栽到推門而入的男人懷裏。


    …………


    馬蒙下午輪番審訊了那群太陰會餘孽,重刑之下這群烏合之眾沒幾個骨頭硬的,很快就招出了孫勝這個幕後主使,不少人願意證明他一來寒州地界就和太陰會勾搭在了一起,還以自己都尉的身份作保,承諾給太陰會輸送糧草和武器。


    但這次被抓的都是低階會眾,認識的最高領導也就是駱千這個校尉,還達不到麵見會主和護軍領軍之類人物的級別,想徹底剿滅太陰會還是需要仔細綢繆。


    不過越是底層會眾就越是人數眾多,畢竟辦事的和執行的往往都是基層會眾,那些護軍領軍之類的若是沒兵不也成了光杆司令?這群給他們衝鋒的兵此次都被馬蒙剿了,還把駱千打的落荒而逃,也給太陰會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那逃跑的駱千就算回去也不會好過……


    證人和證據都沒大問題了,剩下的就交給陳直陳青他們審訊細節,馬蒙一直記掛著薑清言。


    秦老說過她今晚或明早就會醒,馬蒙希望清言醒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


    馬蒙想起她失蹤前有他陪著的那一晚還在做噩夢,可想而知平時定也是因此才睡不好,那時候他才知道她的不安全感原來已經這麽嚴重了,他想打開她的心結,卻因為這個所謂的計劃把她推向了更大的噩夢。


    如今她的噩夢再次降臨,他隻希望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他……


    因此馬蒙把必須自己親自處理的事情處理完就火速趕回了家。


    這幾天他一晚都沒睡過覺,一直在連軸轉,如今她終於失而複得,他再也不許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她,他會把她放在自己身邊,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


    馬蒙剛一開門,薑清言就摔進了他的懷裏。


    透過廊上若隱若現的燈籠,馬蒙看到薑清言的恐懼,她神情惶恐不安,極其慌張。


    馬蒙想抱她起來,薑清言似乎還沉浸在夢魘中,完全認不出他是誰,對著他又踢又打。


    “不要碰我,滾開……讓我出去……”


    淒厲的哭喊聲把彩雲都嚇醒了,馬蒙一看屋裏漆黑一片就明白了,厲聲道:“把燈點上!”


    彩雲不明所以,但立刻聽話的照做,屋裏亮堂起來。


    馬蒙這才看到她在發抖。


    薑清言本就纖瘦無比,如今更是形銷骨立。高熱剛褪下去,原本嬌俏飽滿的臉頰似乎消瘦了不少,下巴尖尖,襯得眼睛更大,瞳仁又黑又大,驚慌失措如同受驚的小鹿。


    “沒事了……沒事了清言,我不靠近你,你別怕……我不過來……”


    馬蒙不敢刺激她,看她似乎還沒完全清醒,不得不放開手安撫她,又眼神示意彩雲別發出聲音。


    薑清言隻覺得眼前人影幢幢,努力想睜大眼睛看清卻還是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感受到亮光,她稍微沒那麽害怕了,卻克製不住本能性的發抖。


    她已經許久沒進食,又遭遇了一番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摧殘,此刻平靜下來撐著的那口氣就散了,呆呆地看了看馬蒙,終於體力不支跌落進他的懷裏。


    這次馬蒙終於穩穩地接住了她。


    他們第一次初見,她體力不支暈倒,但他不在身邊,沒有接住她,這一次他們終於沒有再錯過。


    “你出去吧,這邊我來照顧……”馬蒙抱起薑清言,又請她叫張叔做碗粥送過來。


    彩雲雖年紀小,但馬參軍對這位姑娘的用心和疼惜她看的真真兒的,聞言立刻退了出去,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薑清言隻覺得這個懷抱很踏實很溫暖,還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慢慢放鬆下來,眉眼也舒展開來。


    “馬蒙……”


    馬蒙立刻應聲:“我在……”


    薑清言埋頭在他脖頸處,淚如雨下:“馬蒙,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馬蒙渾身一震,頓在原地默然不語。


    直到一聲驚雷再次響起,他感受到涼風吹過,才緊走兩步想立刻把她放回被子裏。


    薑清言緊緊抱著他不願意鬆開,馬蒙沒有說話,抱緊懷裏的姑娘坐著,扯過被子把她圍起來。


    “對不起,清言……都怪我沒保護好你……”


    馬蒙的聲音很輕,但薑清言聽的清清楚楚。


    她倏然抬頭,吻上了他的唇,帶著些急切的證明意味。


    馬蒙第一次拒絕了薑清言的主動,他緩慢又堅定地握著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不偏不倚地直視她道:“你別這樣……清言……”


    薑清言眼圈紅了,對他的拒絕有些不知所措。


    “清言,我不需要你向我證明什麽,清白也好忠貞也好,都沒有你重要……是我救你出來的,我什麽都知道……你不要覺得虧欠我!是我馬蒙虧欠你!你別這樣……別為了所謂的名節不要性命,我不在意這些,我在意的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你……”


    “我馬蒙這一生沒有求過任何人,但今天我求你!求你為了我好好活!不管以後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活下去,好好活著,別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尋死,就當是心疼我……”


    “你知道我愛你……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愛你,你不必對我的愛誠惶誠恐,永遠不必害怕失去我,永遠不必向我證明什麽……隻要你是你,我就還是我!馬蒙此生,有你相伴,求之不得……”


    馬蒙有些挫敗。


    是不是他哪裏做的不好,讓她在自己傷成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向他證明她的清白?


    馬蒙這輩子從未對人服軟到這種程度,可他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對她強勢,這個執拗到骨子裏的小姑娘,為什麽總要這樣步步斟酌他對她的信任度?


    一滴淚珠落在馬蒙的手背,也砸進了他的心底。


    薑清言含淚笑了笑:“馬參軍……”


    後麵的話哽咽得說不出來。


    馬蒙心疼地抱住她道:“別怕,我不是要凶你……”


    “我知道……馬參軍,你娶我吧……”


    馬蒙脫口而出:“我已經遣人去宛州提親了,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薑清言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含糊:“馬參軍這麽霸道嗎?還沒問過我,就擅自去提親了?”


    馬蒙看她居然開起玩笑了,心裏一鬆:“那我現在請示薑小姐,要不要嫁給我?”


    “當然……嫁!”


    不嫁馬蒙還能嫁誰呢?有生之年她都會記得今晚他說的所有話,一字不落……


    “參軍,粥做好了,放在門口您自取吧……”


    張叔並不打算打擾這對有情人難得的獨處時光,所以把粥放在門口就走了。


    薑清言小臉皺起來:“我不想喝粥……”


    “乖,別的不好消化……等你好了再帶你吃好吃的……”


    看她還想說什麽,馬蒙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板起臉道:“你體質本就弱,不準挑食,先吃點東西……你折騰自己就是折騰我!”


    雖然板著臉,聲音卻溫柔的不可思議。


    看她有力氣撒嬌,馬蒙終於放下心來,立刻起身去門口拿粥。


    薑清言拽住了他的手指,期期艾艾道:“快點回來……”


    馬蒙心頭一片酸軟,又忍不住想笑:“你數到三我就回來了……”


    薑清言的目光一直跟著他,一刻都舍不得移開,見馬蒙拎著食盒走過來,忙伸出手要去接,手腕上的傷明晃晃地落在他眼中。


    馬蒙的手頓了一下,不容置疑道:“我喂你。”


    薑清言乖的不得了,忙不迭地點頭道:“嗯嗯,馬參軍最好啦!”


    馬蒙心裏一慟,沒再說什麽,坐到床邊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薑清言一邊喝粥,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怎麽看都看不夠。


    馬蒙的心痛和難受,在這樣全心全意信賴他的眼神下達到了頂峰。


    薑清言總覺得好久都沒見到他了,可明明他們也就分開一天多,卻是差點陰陽相隔的一天多,此刻看著他像在做夢一樣。


    英明神武的馬參軍從來沒給人喂過飯,一開始能明顯看出生疏,慢慢摸索才熟練起來。


    “馬蒙……”


    “嗯?”


    “你不是連別人看我一眼都不願意,為什麽又不在乎……我的清白?”


    薑清言有些困惑。


    她很少揣摩別人的想法,心悅馬蒙以後,才開始琢磨這個看起來高不可攀的馬參軍的心思。


    按照她對他的了解,他很驕傲又很拽,還是很傳統的大男子心性,真的能完全不在意自己妻子的過去嗎?


    馬蒙沉默了一下,淡淡開口道:“我是個男人,當然不願意別人覬覦我的心上人,可這些隻是男人的占有欲……是我對你的占有欲……”


    “但這些跟你的安危比起來,不值一提……真有什麽我也隻會怪我自己沒能力保護好你……世道如此,為何要強求你一個女子?這次都是我不好……”


    薑清言怔怔地看向馬蒙,她對他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她從來不知道高傲的馬參軍也會有這般自責愧疚的情緒。


    她總以為他堅不可摧,戰場上無往而不利。


    此刻才發現,他也會有軟肋,而且這個軟肋還是她自己。


    真心實意愛一個人,是生怕自己給的不夠,生怕自己保護不周,話本子裏那些互相誤會的,大概還是不夠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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