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太陰會來支援了!”一名軍士渾身是傷,連橫刀上拖著一道長長的血線,衝到暗門口大聲回報。


    “隨我出去!”


    那軍士立刻轉身出門,馬蒙輕輕放下失去意識的薑清言,本想抬手碰一下她的臉,但滿手的血腥氣又讓他縮回了手,臉上的血痕愈加凜冽。


    馬蒙轉身用鞭子卷起地上的孫大力,將他倒拖著帶到暗門之外,讓幾個親兵給這人包紮。


    “給他止血,審訊之前我要活的……”


    他的聲線低沉,此刻甚至有幾分嘶啞,那幾個親兵大聲應是,立刻上前給孫大力做戰地包紮。


    馬蒙轉身帶上門,站在門口如同殺神天降,冷冷地睥睨一切,彪悍之氣幾乎壓的對麵喘不過氣來。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殺,負隅頑抗者,死!”


    馬蒙的聲線不高,明明沒有用多高昂的腔調,但越是這樣平淡的蔑視反而襯得殺意更為明顯。


    當一個淡漠到極致的人語調平平地展現出肅殺感,似乎篤定與他作對之人必死無疑,這種陳述事實的語氣配上他話裏的內容,震懾力極強,一部分太陰會眾不由得開始腿軟。


    畢竟馬蒙帶兵時的彪悍強硬,跟他交過手的人盡皆知,這可是個二話不說先拔刀力斃敵首的狠角兒,戰場上從不廢話,這話任誰聽了都會相信他是真的說得出做得到。


    馬蒙冷冷的審視來支援的太陰會眾,他根本沒把這群豆腐渣一樣的烏合之眾放在眼裏,隻有一場刀光血影的殺戮才能宣泄他內心的狂躁。


    “殺了他!”


    駱千氣急敗壞地命令下屬衝鋒,張同和他另外幾個手下這次都折在馬蒙手裏,此仇不報他決不罷休!


    “殺!”


    馬蒙眼珠都沒轉一下,眼見這些人執迷不悟,他麵無表情衝進敵群,長刀翻飛如同砍瓜切菜,立刻橫掃一片賊人。


    身後的軍士一看主官身先士卒,立刻緊隨其上,緊握兵器斬殺叛匪,不多時太陰會便節節敗退。


    正規軍對上賊配軍,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


    馬蒙此次廝殺卻與之前每次都不同,本來這次主要是剿匪,調兵也是為了掃除太陰餘孽,這些軍士並未容情,但馬參軍今日的殺敵之狠卻著實是讓己方將士都膽寒的程度。


    他出手招招狠辣,往日還可以說是殺伐果斷,今日卻幾乎可以稱得上暴戾狠絕。陳青親眼看見他把一個太陰會的挑於刀上又重重摔落,出手之狠辣讓他一時都咋舌。


    駱千這人狡猾的很,一直左躲右閃甚至不惜拿自己手下擋刀,雖渾身是傷卻一時擋住了馬蒙凶猛的攻勢。


    “撤!”


    駱千眼見自己這邊的人越戰越少,此次很難占到便宜,再拖下去連他都要被馬蒙幹掉了,不敢再繼續和馬蒙戀戰。


    “逆賊休走!”


    馬蒙怒吼一聲,將地上不知誰的腰刀踢了起來,握緊自己的佩刀借著這股力道揮砍了出去。


    千鈞一發之際駱千抓起旁邊和自己一同撤退的心腹擋在身前,那人立刻被馬蒙送出的腰刀貫穿,腰刀穿過他的後心直接從前胸穿了出來。


    好迅猛的力道……


    馬參軍是真的殺瘋了……


    在場之人無不震驚,駱千更是冷汗涔涔而下,難以置信,心道這馬蒙,果然是我太陰會的勁敵!


    駱千索性挑釁道:“馬蒙,你有膽子就追過來!”


    馬蒙根本不回答他的話,臉上的零星血跡給他平添了幾分金戈鐵馬的肅然殺氣。


    眼見一刀未中,馬蒙立刻從旁邊軍士身上奪過弓箭,彎弓搭箭,氣勢如虹,箭矢連珠齊發,駱千再無還手之力,咬牙扶起下屬的屍身準備抵擋那連珠箭,卻還是被其中一支射中右肩,疼的冷汗直流。


    大局已定,官兵勝券在握。


    暗處的竹林突然竄出人影,朝著他們的方向丟了好幾顆太陰會專屬的煙霧彈,將士們被嗆得眼淚直流,馬蒙也被那煙霧嗆得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立刻捂住口鼻。


    等煙霧散去,大家能正常睜眼了,定睛一看,駱千已經不知所蹤。


    馬蒙的拳頭捏的發白,眼底泛起血色,太陽穴突突直跳,深吸一口氣翻上馬就準備追出去。


    陳青看到他們參軍臉上熟悉的強種神色就知道他要追出去,可此刻現場情況混亂,又不確定對方逃跑的方向,實在不宜苦追。


    “參軍,窮寇莫追!”陳青剛說完就看到馬蒙臉上顯而易見的決絕,立刻轉了話頭,“薑小姐她……”


    馬蒙緊繃的神態一下子鬆懈下來,立刻翻身下馬,將已經被血浸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佩刀交給陳青,跨步衝進了屋內。


    他剛剛嗜血恨意上腦,差一點就魔怔了,清言還在等他帶她回家……


    陳青幽幽地歎了口氣,以前參軍強起來,直接梗著脖子誰都看不慣也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如今想說服他隻要打著薑小姐的旗號就行了。


    薑小姐大概是這世上第一個能讓馬參軍服軟的人了吧……


    今天馬參軍這個近乎瘋狂的廝殺狀態真是太嚇人了……陳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想下去,趕緊把馬蒙的刀鞘找回來,打掃戰場,再抓幾個活口回去審訊更要緊……


    …………


    “清言,我帶你回家……”馬蒙衝進屋內,盡管已經看過她的傷,再次看到他還是心痛如絞,小心翼翼地展開雙臂一兜,便將她橫抱起來。


    薑清言昏迷中還攥著拳頭,毫無生氣地斜靠在他血跡斑斑的盔甲上,馬蒙閉了閉眼,強行忍住淚意把她抱的更緊。


    聽說,眼淚象征著兩個人割不斷的緣分,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每次向他表明心意的時候都在哭。


    馬蒙此刻抱著薑清言,隱約回憶起第一次遇到她時的樣子。


    那次她也是從賊人手中逃脫後遇見他,那兩個人販子要對她滅口,他出刀救了她。


    再後來她在公廨暈倒,按照馬蒙平時的習慣,根本不屑搞什麽英雄救美的戲碼,更不可能上手抱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救人是他作為司法參軍的職責,但抱人就不是他的職責了。


    馬蒙不需要別人對他該做的工作表示感謝或以身相許,所以他從未想過挾恩以報。


    可他卻在第一次完全不熟悉的情況下抱了她,馬蒙說不清為什麽當時會有那般出格的舉動,薑清言一直以為他是在相處中慢慢動心的,但其實他的心意比她知道的還要更早……


    或許在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就已經情根深種而不自知,後來的那些舉動其實根本就與平日裏他的行為準則背道而馳,他的心悅太過明顯,以至於秦老、陳直和其他的下屬早早就看出來他不對勁了。


    他無數次擔心她的大膽會讓自己受傷,可直到這次才是真的讓他後怕……


    馬蒙驀然發現她對他的影響比他原本以為的還要大,差一點點他就永遠失去她了……


    “清言……清言……”馬蒙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宣泄內心的恐懼,隻有這樣緊緊抱她在懷裏才能完全感受到她還存在,還在他的身邊……


    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他再也不想體會了……


    陳青一進門就看到馬蒙沉默地抱著薑清言,用披風圍住她又掖了掖。


    薑清言皮膚白,襯的青紫更深,越發顯得臉上的傷觸目驚心……居然傷的這麽重!


    陳青一愣,對上馬蒙的目光,更是心驚肉跳。


    馬參軍看起來麵色沒什麽變化,但眼神深邃帶著重壓,陳青不敢繼續再看下去,忙低頭匯報:“參軍,除了逃跑的那個校尉,這次的太陰會會眾活口都已經抓捕歸案,馬上押解回城,您……”


    “回城。你馬上快馬加鞭回去把秦老請到我府上待命!”


    馬蒙沒過多解釋,如同抱著一塊易碎的珍寶,將她完全護在胸口,又把她受傷的半邊臉朝向他,遮住那青紫的側臉。


    “那孫大力……”


    陳青其實不敢提,但知道參軍不可能放過這人,更不會讓他好死,但具體如何處置他不敢自專,隻能硬著頭皮問清楚該如何發落。


    “吊住他的命,我要親自送他上路……”


    語氣極淡,卻透著風雨欲來的暴怒,像是怒到極致的平靜。


    回想起今日參軍殺敵時的戾氣之大,陳青的眼皮重重一跳,不敢再多問什麽,立刻快步出門翻身上馬,他得立刻回去請秦老……


    …………


    馬蒙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薑清言踏出屋門,其餘將士已經打掃完戰場,沉默肅立著,等待主將帶他們班師回城。


    “帶上太陰餘孽活口,回城!”


    馬蒙淡淡地吩咐完,右手搭上馬鞍,一個用力就單手抱著薑清言穩穩地翻身上馬,一手純熟的駕馬之術讓人目眩神迷。


    其餘將士更是信服,站的越發挺直,目送馬蒙凱旋開道而去,緊緊跟上主將的步伐回城。


    馬蒙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把薑清言斜抱在身前。他不敢讓馬跑的太快,此刻的她臉色蒼白,整個人死氣沉沉地靠在他胸口,如同易碎的瓷器,似乎再也經受不起一點點顛簸。


    他的心跳的厲害,眼前不斷閃過他踹開門看到的那一幕,如同自虐般反複回憶咀嚼。


    那一鞭幾乎抽碎他的心神,這樣的凶險對他來說不算什麽,比這更重的傷他都受過不少,可她自小養在深閨,從未經曆過這般險境。


    馬蒙低頭看著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劍眉皺的更緊,喉嚨裏似乎卡著一口血,此刻血氣上湧,他的眼角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


    他一點都不願意她為了所謂的清白豁出性命,無論她經曆了什麽,都是他心裏的寶,是他愛逾生命的女子。


    可她卻用這樣的決絕讓他完全明白,若她不願意,是真的會用性命去反抗,無論是武力還是權勢都無法強迫她,那一瞬間的震撼和衝擊他此生都難以忘懷。這樣倔強的姑娘,若不是真心愛他,連他也不可能讓她低頭。


    她大概是真的做好了等不到他就必死的準備……


    馬蒙打定主意,回城就遣人去宛州提親,他作為司法參軍雖無法長時間擅離職守,但他要立刻把他們的關係公之於眾,光明正大成為她的後盾。


    遮遮掩掩的寵愛算什麽呢?隻有落實在人前,才能讓別人在動她之前想想能不能承受他馬蒙的雷霆之怒,看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再來找她麻煩……


    …………


    “秦老快來,參軍已經到裏間了……”陳青急得不行。


    秦老聽說馬蒙還沒回來,就在自己醫館先給別人診脈,現在參軍回來了,陳青再也等不得了,慌慌張張地把秦老生拉硬拽過來。


    “做什麽羯羯嗷嗷的,老朽早就聽說馬蒙凱旋回城,又沒大事……”


    秦老一貫覺得陳青比他哥陳直穩重的多,今天一看竟也是個毛躁的小子,捋著白須對他吹胡子瞪眼。


    “不是參軍,是薑小姐……”陳青語氣滿是沉重。


    秦老心裏一沉,不再跟陳青插科打諢,快步走進了裏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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