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街巷,雨水瀝過屋脊,化做一條小溪從屋簷流下,而在一片褪色的灰磚屋簷下,一個人影的胸口正在起伏,一縷縷可見的白色霧氣從他的嘴裏不斷地冒出。


    謝爾蓋-亞曆山德羅夫是一個孤兒,早在他出生的時候,他的父母就被找上門的仇家殺死了。盡管在後來的人生中,他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帝國與安道爾企業聯合體的境內,但他卻實實在在的是一個瓦爾特聯邦生人。


    作為一個出生在自由天空下的孩子,謝爾蓋卻並沒有像同齡人那般,當周圍的孩子都在玩耍嬉戲之時,謝爾蓋就已經開始研究人性的奧秘。他在孤兒院中是一個人緣非常好的人,幾乎每一個孩子被其它人問到對於謝爾蓋的看法時,都會回答道:“謝爾蓋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謝爾蓋憑借著這種能力,在孤兒院度過了非常舒心的童年時光,然而謝爾蓋的人生轉折發生在了他即將離開這片生活了十數年的土地的時候。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孤兒院的各處燈火基本都已經熄滅了,隻剩下了孩子們的宿舍的燈還亮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在宿舍內不肯上床入睡,有的在興高采烈的聊天,有的在不知疲倦的追逐嬉戲,總之就是很難安靜下來,巡查的孤兒院老師頗有些無奈,不停的敲打手中的鈴鐺,叫喊著:“快去睡覺孩子們!”。


    至於為什麽孩子們會這麽興奮,其實是因為今天是每年一度的“期末考試”,不過這個考試並不是試卷上的考試,而是孩子們的人生階段的期末考試,因為每年的這個時候,外麵的人們就會來到孤兒院參觀,大多數都是夫婦共同前來,既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不過不管這些人在社會上擔任著什麽職務、有著什麽背景,他們來到這裏“參觀”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在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中,挑選他們滿意的那個帶走領養。


    這座建立在瓦爾特聯邦首都的孤兒院已經有將近百年的曆史,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收容的小孩大多以前家裏非富即貴,隻不過後來遭遇了各種各樣的情況,導致這些孩子成為了孤兒。也正因如此,聯邦有領養需求的富豪顯貴們往往都喜歡來此“參觀”,可能就像院長宣傳的那樣——“這裏的孤兒們都擁有更好的基因”。


    勤苦的人往往埋頭於自己的工作之中,每天為了自己與家人在奮鬥拚搏,風雨無阻;這些達官顯貴們的苦惱卻往往是如何尋找一個好的繼承人的問題,所以隨著這座孤兒院的名聲在圈子裏傳開,眾多的富豪與官員都開始關注這座孤兒院,而自然伴隨這種現象發生的是,孤兒院收到的讚助資助越來越多,更有甚者,竟要求孤兒院專門從小為其培養全方位符合要求的繼承人。


    這些讚助是一筆非常龐大的巨款,而這些款項隻有大約十分之一用在了孤兒院的建設當中,其它的幾乎都被院長老師等人瓜分了,以至於靠著這筆錢,院長從一個底層官員搖身一變,成了頂層圈子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外貌也從以前的瘦小羸弱變成了如今的肥頭大耳。


    就在老師們催促孩子們上床睡覺時,宿舍樓的頂層,一個房間的門沒有關緊,虛掩著的門有著刺眼的燈光從門縫中流露出來。


    宿舍樓的頂層是老師和院長休息的地方,在這裏能夠看到不遠處的街道與風景,由於樓層較高的緣故,頂樓的空氣也更加的清新宜人,這樣的環境自然是被院長他們首先霸占了,不可能留給孩子們。


    此時還亮著光的頂層的房間,是院長的私人辦公室,在辦公室內現在有著三個人,一個坐在柔軟的躺椅上,手上把玩著青銅鑄成的酒壺;一個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好整以暇的盯著站著的人;而站著的身影,則是已經長成青少年的謝爾蓋。


    “謝爾蓋,就這樣吧,原因我已經和你講的很清楚了。”坐在躺椅上的“肉山”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也要多體諒體諒院長的難處,有些事情不是我和老師們能改變的。”


    謝爾蓋站在辦公室的中間,兩眼低垂著,一言不發。


    此時的他,眼眶已經布滿了血絲,紅腫的眼瞼彷佛包著一片汪洋大海,馬上就要決堤而出。孤兒院的設施並沒有很好,孩子們的宿舍樓甚至連地暖都沒有,這在能源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是很難想象的。不過以院長的性格以及貪汙的錢財數量,他的辦公室是絕對不可能沒有溫控的。


    盡管屋內熱的令人冒汗,院長甚至將製服都脫了,隻剩下一件短袖,但謝爾蓋此時卻是渾身冰涼,就像站在冰窖中一樣。


    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努力收住淚水,對坐在辦公桌後的院長說道:“好的院長,那我先回去睡覺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強行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


    院長隻是一個喜歡權錢的人,不是一個蠢人,閱曆比謝爾蓋豐富太多的他自然清楚謝爾蓋此時在想些什麽,一個青少年,哪裏能像政壇中的那些老油子一般,將所有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謝爾蓋,你也沒必要恨我,莫娜不也是你最親近的妹妹麽,你把名額給了她,我們給你安排到聖約翰技術學院,這難道不好麽?”院長語重心長的對謝爾蓋說道。


    謝爾蓋沒有回答,隻是朝著院長鞠了一躬,隨後便退出了辦公室。


    “這孩子,看來還是心中有怨氣啊。”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說道。


    “別操心了,耶倫老師,這件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就算他有怨氣也改變不了這個既定事實。”院長不以為然的說道。


    被稱作耶倫的男人張了張嘴,彷佛還想要說些什麽,結果還是一個字沒有說出來。見耶倫有些惆悵,院長拿出抽屜裏別人送他的白杏酒,掏出一個酒杯給耶倫倒滿,接著說道:“大人們決定的事情,我們犯不著去幹涉,多想想你的女兒和妻子,想想他們為什麽能有今天這樣的生活,這樣你就不會有這些莫名其妙的煩惱了。”


    耶倫苦笑了一下,沒有接院長的話,雖然他是一個心中有點正義感的人,曾經的他也是一個把老師當作一項崇高的責任的人,隻是隨著經曆的事情越來越多,為了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對這些事情沒有什麽抵觸了。


    就在辦公室內的兩人交談的時候,宿舍樓的樓梯上,謝爾蓋正在渾渾噩噩的向宿舍走去。按照原本的計劃,他應該會在下個月前往那個夢中的情校——聯邦海軍學院,他為了獲得這個名額,跟老師們打好了關係,常年為院長等人端茶遞水,隻為自己不會遭到不公平的待遇。隻要沒有外力因素,以他一騎絕塵的成績,孤兒院那個海軍學院的名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現實為年少的謝爾蓋展現了它的殘忍,就在剛才,他得知了那個對他來說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他的名額沒有了。至於那個名額去哪裏了,院長則告訴他給了一個名叫莫娜的女孩,這個女孩他也很熟悉,也正是因為熟悉,所以他才更加的難以釋懷,因為他在孤兒院的這麽多年,隻對一個人真正的好過,那就是這個名叫莫娜的女孩,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像一隻駱駝,找到了屬於他的那片綠洲。


    以前的歲月裏,謝爾蓋從來沒有像這般開心過,以至於他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和莫娜屬於是早戀的孩子,這導致他們經常被其它孩子起哄調笑,但他很清楚,他對莫娜的感情是真正意義上的親情,莫娜的出現,彌補了他從出生以來內心所缺少的那塊情感。他們一起上課、一起玩耍、一起受罰,在淒苦的人生中,形影不離的他們成為了各自最堅實的肩膀。


    如今,最愛的人成為了那個奪走自己未來的人,謝爾蓋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如果可以,他想立刻衝到莫娜的麵前,抓著她的肩膀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可是他現在做不到,不僅因為莫娜在今天下午就被新的父母接走了,也是因為他的內心,始終還殘存著那麽一絲希望,就像溺水的人手中握著的那根僅剩的細繩,無論繩子的另一端是什麽,他都不願意放開手。


    謝爾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他的宿舍所在的樓層,路過的孩子看見一臉死灰的謝爾蓋,都是一臉茫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也沒有人敢上前去問他發生了什麽。走進宿舍,謝爾蓋沒有吭聲,同寢的孩子們都還在嘰嘰喳喳的聊天,此時的燈已經被宿管老師關掉了,所以幾乎沒有人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隻有睡在他下鋪的孩子察覺到了謝爾蓋情緒的不對。


    “謝爾蓋,你沒有問題吧?有什麽事可以說出來大家幫你商量商量嘛。”男孩握住謝爾蓋的手腕說道。


    “沒有事,隻是我有點傷感而已。”他聽到旁人的關心,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於是用手狠狠的摸了一把臉,將淚水擦去。


    本來還很鬧騰的宿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聽到了謝爾蓋與男孩的對話,接著,眾人也都開始安慰謝爾蓋。


    “沒事啦,以後大家又不是見不到了。”


    “以後我們可以常回來嘛。”


    “對對對,現在交通這麽方便,我們以後有空就一起出來聚會啊。”


    見宿舍裏大家突然開始安慰他,謝爾蓋還有些發懵,但聽到他們七嘴八舌說的話後,他有些無語,看起來宿舍的孩子們以為謝爾蓋是因為大家陸陸續續將要分別而感傷,所以才以淚洗麵。


    謝爾蓋對著下鋪的孩子笑了笑,雖然笑得很難看,但是多少表明了他沒什麽大事的意思,然後他就上了床,用被子將自己全身裹住。聽著寢室裏的孩子們似乎被他剛才的插曲勾起了情緒,討論的話題逐漸轉向離開孤兒院之後的生活,謝爾蓋便覺得困意上湧,帶著滿腦子一團亂麻的情緒,漸漸的睡著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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