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沁公丹巴多爾濟,號益亨,身為尊貴的蒙古王孫,其府邸威嚴而莊重,宛如一座小型的宮殿,矗立在那片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府內的都領侍蕭得祿,在年少之時便踏入了這府邸的大門,開始了他在邸第的當差生涯。


    那是一個看似平常卻又暗藏玄機的日子,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庭院的角落。蕭得祿在執行完差事的閑暇之餘,漫步於府邸的花園之中。忽然,在一棵古老而粗壯的樹下,他瞥見一個黑物蜷縮在那裏。那黑物的模樣小巧玲瓏,乍一看,仿若一隻慵懶的小貓,正愜意地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蕭得祿彼時正值年少,心中充滿了好奇與玩鬧的衝動。他的手中恰好握著一顆彈丸,那彈丸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微的光澤。一時興起,他決定以這彈丸戲擊那黑物,權當是打發這無聊的時光。


    蕭得祿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黑物,他的腳步輕盈得如同一片飄落的樹葉,生怕驚擾了它。待距離合適之時,他微微眯起眼睛,瞄準那黑物,然後用力將彈丸彈出。隻聽得“嗖”的一聲,彈丸精準地擊中了那黑物。刹那間,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黑物被擊中後,緩緩地轉身,就在它轉身的瞬間,它的身軀開始迅速膨脹,原本小巧如貓的身體,竟如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間變大如犬。蕭得祿的眼睛瞬間瞪大,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但他的好奇心作祟,讓他不甘心就此罷手。於是,他強忍著內心的懼意,再次彈出一顆彈丸。這一次,那黑物在彈丸的撞擊下,又一次轉身,而它的身體再次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竟然巨如驢。蕭得祿望著眼前這如同鬼魅般變幻的場景,懼怕不已,雙腿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他不敢再輕舉妄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黑物,而那黑物似乎也對他失去了興趣,隨後便自行緩緩離去,隻留下蕭得祿一人呆立在原地,心中滿是震驚與惶恐。


    時光悄然流逝,然而,府邸中的平靜卻在那黑物離去後被徹底打破。沒過多久,怪異之事便如同洶湧的潮水般,接二連三地席卷而來。每至夜深人靜之時,府邸的上空便會傳來陣陣陰森的呼嘯聲,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在厲聲咆哮。緊接著,飛瓦擲磚的聲響此起彼伏,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瓦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詭異的弧線,然後狠狠地砸落在地,摔得粉碎;磚塊也不甘示弱,四處亂飛,有的砸在牆壁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坑窪,有的則險些擊中府中的仆人和侍衛。整個府邸陷入了一片惶恐與不安之中,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膽戰心驚。


    在這人心惶惶之際,眾人紛紛猜測,這一切定是狐魅所為。蕭得祿更是心中惴惴難安,他深知這一切或許皆因自己當初那魯莽的彈丸之舉而起。他的內心充滿了愧疚與恐懼,每一個夜晚對他而言都成了煎熬。在極度的不安中,有人向他獻計,稱或許唯有繪像供奉那狐魅,方能平息這場災禍。蕭得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忙依照所言,精心繪製了狐魅的畫像,然後畢恭畢敬地供奉起來。或許是冥冥之中真的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起作用,自那畫像供奉之後,府中的祟事竟奇跡般地戛然而止。蕭得祿高懸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以為這場風波終於就此平息。


    然而,命運的齒輪卻並未停止轉動。一日,蕭得祿如往常一樣在幾案旁忙碌,不經意間,他的目光掃過幾案,突然發現上麵不知何時竟出現了數十文錢。他的心中猛地一震,瞬間明白過來,這定是狐魅給予他的酬謝。他的心中五味雜陳,既對這狐魅的神秘力量感到敬畏,又難以抵擋金錢的誘惑。猶豫再三,他最終還是悄悄地將錢收起,藏在了自己的懷中,並且決定對此事秘而不宣,仿佛這是他與狐魅之間的一個隱秘約定。


    次日,當蕭得祿再次靠近幾案時,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懷著忐忑的心情看向幾案,隻見那上麵的錢數竟然增至百文。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心中的貪欲開始如野草般瘋狂生長。此後,每一日他都會懷著期待與不安的心情來到幾案旁,而每一次他都不會失望。那錢數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日日遞增,漸漸地,竟至千文。蕭得祿望著那日益增多的錢財,心中的狂喜難以抑製。而就在他沉浸在這意外之財的喜悅中時,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那原本的銅錢竟逐漸變作了銀兩,初時約一兩,而後亦是逐日增多,直至一鋌五十兩。那沉甸甸的銀兩在他的手中閃爍著誘人的光芒,讓他的眼神中漸漸充滿了癡迷與狂熱。


    然而,如此巨額的錢財,蕭得祿又怎能輕易密藏?紙終究包不住火,終有一日,他的秘密被管領察覺。管領望著那一堆數額巨大的銀兩,心中滿是震驚與懷疑。在他的認知中,蕭得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從,絕無可能擁有如此多的財富。於是,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他懷疑蕭得祿盜竊了官庫。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同洶湧的洪水般難以遏製。管領當即下令,將蕭得祿抓捕起來,隨後對他展開了嚴刑拷打訊問。


    昏暗的審訊室中,蕭得祿被綁在冰冷的刑架上,四周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與汗臭味。管領麵色陰沉地站在一旁,眼神中透露出冷酷與決絕。他一聲令下,皮鞭如雨點般落在蕭得祿的身上,瞬間便將他的衣服抽打得破爛不堪,一道道血痕在他的肌膚上縱橫交錯,鮮血緩緩滲出,滴落在地上,匯聚成一灘小小的血泊。蕭得祿痛苦地呻吟著,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審訊室中顯得格外淒慘。然而,管領卻不為所動,他繼續怒聲逼問著蕭得祿,要求他交代出盜竊官庫的罪行。蕭得祿心中滿是冤屈,他拚命地辯解著,試圖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在那嚴刑拷打之下,他的辯解顯得如此無力,幾近難以自證清白。


    在這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之中,蕭得祿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或許都是那狐魅設下的陷阱。想那當初自己以彈丸擊狐,本是孩童無心的嬉戲之舉,尋常至極。縱然主人知曉此事,亦未必會對他施以重責。畢竟,年少之人貪玩乃是天性,誰又能料到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後果?然而,那狐魅卻因自己的舉動而懷恨在心,其複仇之誌未得伸展,遂想出了這陰險狡詐的計謀。它先是以利相誘,用那逐漸增多的錢財勾起蕭得祿心中的貪欲。蕭得祿在這誘惑麵前,漸漸迷失了自我,深陷於貪欲的溝壑之中無法自拔。而隨著他對錢財的癡迷與貪婪日益加深,他的行為也變得越發大膽與莽撞,最終觸動了禍端,陷入了這無法解脫的困境。而那狐魅則躲在暗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看著蕭得祿一步步走向深淵,它的目的終於得償所願。其設阱伏機,本應是極易被察覺的,那錢財的突然出現與離奇增多,其中的蹊蹺之處隻要稍加思索便能明白。奈何人皆有弱點,在這巨大的利益誘惑麵前,蕭得祿的理智被徹底蒙蔽,心中的貪欲如同濃霧一般,將他的雙眼緊緊遮蔽。他反而以為自身虔誠禮待狐魅,狐魅便會心生愉悅,與他相安無事。他在心中不斷地自我寬慰,為自己的貪婪行為尋找著各種借口與理由。在這種自我麻痹的狀態下,他不知不覺地便墮入了狐魅精心布置的彀中,如今後悔也已來不及。


    在這世間的另一角落,又發生了一件奇異之事。刑曹某官之仆夫,本是一個憨厚老實之人,每日過著平凡而簡單的生活。然而,一日夜晚,他在睡夢中突然感到一陣異樣的感覺。他迷迷糊糊地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輕輕地舔舐著他的臉。那感覺濕濕滑滑的,帶著一絲溫熱,讓他從沉睡中逐漸蘇醒過來。他緩緩地睜開眼睛,借著微弱的月光,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黑影在他的上方晃動。他的心中猛地一驚,瞬間清醒過來,一種本能的恐懼湧上心頭。在這驚恐萬分的時刻,他的目光瞥見了床邊的一塊石頭。來不及多想,他順手拿起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那黑影砸去。隻聽得“撲通”一聲悶響,那黑影應聲而倒。


    仆夫的心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著,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他顫抖著雙手點亮了燭火,隨著那微弱的燭光逐漸照亮整個房間,他終於看清了地上那倒斃的黑影。那竟是一隻黑狐,它的身軀靜靜地躺在地上,眼睛緊閉,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血跡。仆夫望著那隻黑狐,心中的恐懼稍稍減輕,但仍充滿了疑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鼓起勇氣,拿起一把刀,小心翼翼地剝開了黑狐的腹部。當他看到黑狐腹中的景象時,不禁驚得瞪大了眼睛。隻見黑狐的腹中竟然有一小人首,那小人首的眉眼清晰可辨,仿佛是一個縮小版的人類嬰兒。其麵容精致,卻又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原來,這黑狐竟是在修煉那邪惡的嬰兒之術,如今尚未成功,便被仆夫誤打誤撞地擊斃。


    次日,仆夫強忍著心中的恐懼與不安,為主人駕車歸府。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與恍惚,手中緊緊握著韁繩,仿佛那是他與現實世界的唯一聯係。然而,他卻未曾料到,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當馬車行至半路時,仆夫的身體突然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眼神變得空洞無神,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緊接著,他猛地舉起身邊的凳子,朝著主人狠狠地砸去。主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慌失措,他大聲呼喊著仆夫的名字,試圖喚醒他。然而,仆夫卻仿佛聽不到他的聲音一般,繼續瘋狂地攻擊著他,口中還厲聲陳說著那黑狐的冤死狀。原來,那黑狐雖被擊斃,但其魂魄卻並未消散。它因怨恨仆夫的殺害,欲親自報仇卻又因自身已死而無能為力。於是,它便選擇附身在仆夫身上,借仆夫之手,來向主人發泄自己的憤怒,以鞭笞之刑來泄其心中的憤懣。


    此二狐皆為複仇而來,然其複仇之手段卻截然不同。前者狐魅陰險狡詐,它深知人性的弱點,以利益為誘餌,巧妙地設下陷阱,一步一步地將蕭得祿引入彀中,使其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它的計劃縝密而周全,每一步都經過精心策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便陷入了它的圈套。而後者狐魅雖悍勇卻也直白,它因自己的修煉被仆夫破壞,心中的怨恨便直接通過附身仆夫來發泄。它沒有過多的陰謀詭計,隻是憑借著自己的怨念與力量,直白地向傷害它的人展開報複。相較之下,後者之悍直,似勝前者之陰險。


    狐魅之性,或險或直,皆源於其本能與修煉之途。它們在這世間生存,遵循著自己的規則與方式。或憑借著狡黠的智慧,在人間與妖界之間穿梭,利用人類的弱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或憑借著自身的勇氣與怨念,直接向敵人發起攻擊,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與意圖。而人心於利欲之前,卻常常難以自持。如蕭得祿者,本是一個無辜之人,他或許並無大惡之心,隻是在那狐魅的誘惑麵前,未能堅守住自己的本心。他被那逐漸增多的錢財蒙蔽了雙眼,心中的貪欲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狂奔。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與職責,也忽視了這背後可能隱藏的危險。在追求利益的道路上,他越走越遠,最終迷失了自我,陷入了無盡的困境之中。可見,人於這塵世之間,當守清正之心,莫為財利所惑。唯有保持內心的純淨與堅定,不為外界的誘惑所動搖,方能遠離災禍,在這紛繁複雜的世間求得一份安寧與祥和。


    喀喇沁公丹巴多爾濟在聽聞了這諸多奇異之事後,心中亦常常感歎不已。他深知這世間萬象,皆有其內在的因果聯係。無論是人心的善惡美醜,還是狐魅的陰險狡詐或悍勇直白,皆在這因果的輪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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