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座古老而繁華的都市,猶如一座巨大的舞台,每天都在上演著形形色色的故事。在它的喧囂角落之中,隱藏著無數如繁星般閃爍、神秘莫測且鮮為人知的奇聞軼事,它們如同歲月長河中的暗流,悄然流淌,稍縱即逝,卻又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被人們輕輕拾起,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閑談的絕妙素材,口口相傳,經久不衰。


    王蘭泉少司寇,在朝堂之上那可是一位舉足輕重、頗有威望的人物。他一生曆經風雨,見多識廣,無論是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還是民間的瑣碎之事,都逃不過他的耳目。一日,王蘭泉少司寇與幾位摯友相聚於京城的一處幽靜庭院之中。庭院裏綠樹成蔭,繁花似錦,微風拂過,送來陣陣花香,令人心曠神怡。眾人圍坐在石桌旁,桌上擺滿了香茗和精致的點心。他們先是談論了一些朝堂上的趣事,而後話題逐漸轉向了民間的奇聞異事。就在這時,王蘭泉少司寇微微清了清嗓子,目光中透著一絲神秘,緩緩道出了一段令人嘖嘖稱奇的故事,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讓大家都豎起了耳朵,聽得入神。


    那是關於胡中丞文伯之弟婦的一段離奇經曆,宛如一場虛幻而又真實的夢境,充滿了不可思議與神秘色彩。話說胡家弟婦,本是一位溫柔嫻靜的女子,平日裏相夫教子,操持家務,深得家人的喜愛。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日,她突然染重疾,病情來勢洶洶,如洶湧的潮水般迅速席卷了她的身體。家人四處求醫,大夫們紛紛搖頭歎息,皆表示無力回天。最終,在一個陰霾密布的日子裏,胡家弟婦氣絕身亡。整個胡氏家族沉浸在悲痛欲絕的氛圍之中,家中哭聲一片,親人們忙著為她料理後事,準備喪葬用品,一切都在哀傷與沉重的節奏中進行著。


    可就在大家都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之時,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在她死去一日之後,眾人正圍在棺木前悲痛哭泣,突然聽到棺內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起初,大家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隨著那動靜越來越大,眾人驚恐地打開棺木,卻驚見她竟然又複蘇過來。然而,複活後的她卻似完全換了一個人,眼神中透著迷茫與陌生,對周圍的家人皆不相識,仿佛置身於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她看著自己的丈夫,沒有絲毫的親昵與熟悉,反而形同陌路,不許其靠近分毫。家人滿心疑惑,又驚又怕,他們圍在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細細詢問其中緣故。在眾人的追問下,她才緩緩道出實情,原來竟是陳氏女之魂,借屍回生。


    眾人聽聞,皆驚愕不已,他們趕忙詢問她的居所,得知竟相去僅數十裏。事不宜遲,胡氏家人急忙派人將陳氏女的親屬喚來。那女子見到親人後,竟能將他們一一曆曆相認,所言所行皆符合陳氏女的身份。她與親屬們相擁而泣,訴說著離別後的思念與牽掛,那場景感人至深,卻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可陳氏女深知自己如今的肉身已非往昔,心中對留在胡氏家中充滿了抵觸。胡氏家人無奈之下,拿來鏡子讓她自照。她緩緩抬起頭,望向鏡子中的自己,隻見鏡中那張麵容已全然改變,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模樣。她的手微微顫抖著,輕輕觸摸著鏡子中的臉,眼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在這一瞬間,她才真正意識到靈魂與肉體的錯位,心中五味雜陳。然而,命運的安排卻讓她無從選擇,最終在無奈之中,她隻能與胡氏為夫婦,開始了一段全新而又充滿矛盾與困惑的生活。


    此事與《明史·五行誌》中所記載的司牡丹借屍還魂之事如出一轍,仿佛是曆史的重演,讓人不禁感歎世間因果輪回與神秘莫測的力量。當時官府為此類事件斷案,亦是煞費苦心,經過深思熟慮後,判定依從身形而非靈魂。隻因身形乃是實實在在、肉眼可見的依據,而靈魂則虛無縹緲,難以捉摸,難以作為確鑿的證據呈堂。倘若依從靈魂的歸屬來判定,那必然會給心懷不軌之人可乘之機,狡詐之徒定會借機行騙,擾亂社會秩序。故而官府需謹慎防範此類事件的開端,以免引發更大的混亂,讓世間陷入無盡的紛爭與糾葛之中。


    在京城的信成客寓之中,住著一位山西商人。此人身材臃腫,大腹便便,滿臉油光。他身著華麗的綾羅綢緞,那綢緞上繡著精美的圖案,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出行時,前呼後擁,所帶的仆人成群結隊,個個衣著光鮮,訓練有素。他的馬匹亦是膘肥體壯,毛色光亮,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威風凜凜。他常常在客寓的大廳之中,在眾人麵前昂首挺胸,目中無人地揚言,自己即將援例報捐,謀求官職,那副誌得意滿的模樣,一時間成為客寓中的焦點人物,眾人對他或阿諛奉承,或心懷嫉妒,卻都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一日,陽光明媚,客寓的門口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位貧叟,他衣衫襤褸,麵容憔悴,歲月的滄桑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他的頭發淩亂,衣服上補丁摞補丁,走起路來也是顫顫巍巍,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他來到客寓,向仆人表明了來意,想要拜見那位山西商人。那仆人們見他這副模樣,料想不是什麽重要人物,便對他愛答不理,態度極為傲慢。他們堵在門口,冷冷地說道:“我家主人事務繁忙,不見外客,你且離去吧。”貧叟苦苦哀求,言辭懇切,可仆人們卻不為所動,不肯為他通報。貧叟無奈,隻得在門口苦苦等候。他站在烈日下,汗水濕透了他破舊的衣衫,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堅定與執著。


    許久之後,或許是他的堅持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也或許是命運的安排,他才終於得見那山西商人。隻見商人邁著方步,緩緩走出房間,麵無表情,神情冷漠,對貧叟的到來毫無熱情之意。他的眼神中甚至透著一絲厭惡與不耐煩,仿佛貧叟的出現是對他身份與地位的一種褻瀆。待貧叟坐下後,他也隻是隨意地吩咐人上了一盞茶,此後便再無半句寒暄。貧叟心中明白商人的冷淡,卻也隻能默默忍受。他坐在那裏,雙手微微顫抖著,心中滿是忐忑與不安。


    過了一會兒,貧叟緩緩抬起頭,鼓起勇氣,道出自己前來求助的意圖。那山西商人一聽,頓時臉色一沉,眉頭緊皺,滿臉不悅地說道:“此時我連捐官的款項都尚未湊齊,哪還有餘力來幫助你。”貧叟聽了,心中頗為不平,他緩緩抬起頭,直視著商人的眼睛,眼中閃爍著憤怒與失望的光芒。當著眾人的麵,他將往昔之事一一道來。原來,這山西商人昔日窮困潦倒,食不果腹,流落街頭,全靠貧叟的接濟才得以生存。在貧叟家中寄食長達十餘年,貧叟從未有過一絲怨言,始終如一地照顧著他。後來貧叟更是慷慨相助,贈予他百金,讓他得以開始經商。那百金在當時對於貧叟來說,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可他卻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隻為了幫助商人改變命運。商人憑借著這筆資金和自己的努力,抓住機遇,苦心經營,才逐漸積累財富,成為今日的富人。如今貧叟罷官流落京城,聽聞商人在此,心中歡喜,仿若重生。他此番前來,並無過多奢望,隻盼商人能歸還昔日所助之數,哪怕隻是些許,讓他能夠償還債務,歸骨鄉井,便已心滿意足。言罷,貧叟不禁嗚咽起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順著他那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地上,濺起一片微小的塵埃。而那山西商人卻仿佛充耳不聞,無動於衷。他坐在那裏,眼神冷漠,心中毫無波瀾,仿佛貧叟的遭遇與他毫無關係。


    就在此時,同舍一位自稱姓楊的江西人,突然站起身來。他身形修長,麵容清瘦,眼神深邃而明亮,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他向山西商人拱手作揖,動作優雅而謙遜,而後輕聲問道:“此叟所言,是否屬實?”山西商人麵色尷尬,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無奈說道:“是固有之。但我如今實在是無力報答,心中深感遺憾。”楊姓之人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著一絲深意,說道:“君且即將為官,還怕沒有借處嗎?倘若有人肯借君百金,且在一年內償還,並不收取分毫利息,君可願意將此錢用來報答這位老者?”山西商人心中雖不情願,但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迫於公論的壓力,隻得勉強應道:“甚願。”楊姓之人見他答應,便說道:“君但書券,百金在我。”山西商人無奈,隻好按照他的要求寫下借券。他拿起筆,手微微顫抖著,寫下的字跡也顯得有些淩亂。楊姓之人接過借券,轉身打開自己的一個破舊箱子。那箱子看似普通,卻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他從中取出百金,那百金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他將百金交付給山西商人,山西商人滿心不悅,怏怏不樂地將錢遞給貧叟。貧叟接過錢,雙手緊緊握著,眼中滿是感激與欣慰,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楊姓之人見事情辦妥,又命人準備酒菜,挽留貧叟及山西商人一同飲酒。貧叟心中歡喜,對楊姓之人感激不盡,在席間談笑風生。他的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與眾人分享著自己的過往經曆,那些曾經的艱辛與困苦,在此時仿佛都化作了珍貴的回憶。而山西商人卻隻是草草應付,他坐在那裏,如坐針氈,心中惦記著那百金之事,酒過幾巡便想離席。他的眼神中透著焦慮與不安,對這頓飯局毫無興趣。待貧叟謝別離去後,楊姓之人在數日後也悄然移寓而去,從此便沒了消息,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隻留下一段神秘的回憶,在眾人的心中久久回蕩。


    後來,山西商人在整理箱篋時,發現箱中少了百金,可那鎖封標記卻皆完好如初,他心中疑惑,卻又無從質問。他仔細檢查著箱子,翻來覆去,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更奇怪的是,他還丟失了一件珍貴的狐皮半臂。那狐皮半臂柔軟光滑,毛色純正,是他花重金購得,平日裏極為珍視。在箱篋之中,卻多出了一張質票,上麵所題的錢數恰為二千,與楊姓之人那日置酒所用之數大致相符。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楊姓之人本是一位術士,那日隻是故意戲弄他。他回想起楊姓之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才發現其中處處透著玄機與神秘。同舍之人得知此事後,皆在背後竊竊私語,暗自稱快。他們對山西商人的冷漠與忘恩負義本就心懷不滿,如今見他被戲弄,心中自然是幸災樂禍。山西商人自覺顏麵無存,心中慚沮,沒過多久也收拾行囊,悄然移去,從此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無人知曉他的去向。他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躲進了黑暗的角落,獨自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在悔恨與自責中度過餘生。


    蔣編修菱溪,乃是赤崖先生之子。他出生於一個書香門第,自幼受家庭熏陶,對詩詞歌賦有著濃厚的興趣與天賦。他的家中藏書豐富,父親赤崖先生亦是一位學識淵博的文人雅士,常常教導他吟詩作詞的技巧與意境。在這樣的環境下,蔣編修菱溪常常沉浸在詩詞的世界裏,用筆墨抒發自己的情感與思緒。他的書房中,擺滿了筆墨紙硯,牆壁上掛著曆代名人的詩詞墨寶,每當他走進書房,仿佛置身於一個詩意的王國,靈感便會如泉湧般源源不斷。


    一日,夜色如水,明月高懸。蔣編修菱溪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中,望著窗外的夜空,思緒萬千。他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感,靈感突發,揮筆寫下一首《七夕》詩:“一霎人間簫鼓收,羊燈無焰三更碧。”此詩描繪出七夕佳節過後,人間的熱鬧喧囂瞬間消散,隻剩下那羊脂燈微弱的光芒在三更之夜搖曳,映照出一片碧綠幽冷的景象,意境頗為清幽孤寂。詩中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他內心深處的情感與思考,展現出他獨特的文學視角與細膩的情感表達。


    又有一次,中元節來臨。中元節,本就是一個充滿神秘與陰森氛圍的節日。蔣編修菱溪在這一天,漫步於街頭巷尾,看著人們祭祀祖先的場景,心中有感而發,作下《中元》詩:“兩岸紅沙多旋舞,驚風不定到三更。”詩中刻畫了中元節時,兩岸紅沙在風中旋舞,那陣陣驚風呼嘯不停,直至三更時分,營造出一種陰森詭異的氛圍。他用生動的筆觸,將中元節的獨特景象與神秘氣息展現得淋漓盡致,讓人讀來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到那股來自陰間的寒意與神秘力量。


    赤崖先生偶然間讀到兒子的這兩首詩,心中不禁一驚,愀然變色道:“何忽作鬼語。”他從這詩中隱隱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氣息,仿佛兒子的詩作中透著與鬼神相近的幽冷與神秘。他深知詩詞乃是詩人內心世界的反映,兒子的詩中出現如此詭異的意象與意境,絕非偶然。果不其然,不久之後,蔣編修菱溪便英年早逝。他的離去,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打破了家庭的平靜與幸福。家人悲痛欲絕,朋友扼腕歎息。故而劉文定公在為其遺稿作序時,感慨萬千地寫道:“就河鼓以陳詞,三更焰碧;會盂蘭而說法,兩岸沙紅。詩訐先成,以君才過終軍之歲;誄詞安屬,顧我適當騎省之年。”這序文之中,既有對蔣編修菱溪才華的讚賞,歎其年少便有出眾詩才,卻不幸早逝;又飽含著對他的深切悼念之情,字裏行間流露出無盡的惋惜與哀傷。那序文仿佛是一座橋梁,連接著生者與死者,讓後人能夠透過文字,感受到蔣編修菱溪短暫而又充滿才華的一生,以及他離去後所留下的無盡遺憾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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