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內閣學士永公諱寧,一日忽染重疾,整個人萎靡不振,精神恍惚。家人趕忙延請醫者前來診視,可病情並未即刻好轉。於是,又改請一位名醫,此醫前來後,索要前一位醫者所開的藥帖,欲先查看再行定奪,然而那藥帖卻遍尋不見。


    永公心想,定是小婢粗心,誤將藥帖放置他處,當下便惱怒起來,責令小婢速速尋找,還恐嚇道:“若尋不得,定當重笞於你。”說罷,永公疲憊地倚在枕上休憩。恍惚間,似有一人跪於燈下,輕聲說道:“公勿笞婢,此藥帖乃小人所藏。”永公抬眼望去,隻見那人身影虛幻,似有還無,心中一驚,卻聽那人繼續道:“小人便是公為臬司時平反得生之囚。”


    永公這才想起,自己在臬司任職時,曾昭雪過不少冤獄,救過許多人的性命。當下定了定神,問道:“你藏藥帖卻是為何?”那囚鬼緩緩說道:“公有所不知,醫家同行,彼此相忌,後醫見前醫之方,往往為顯己長,定會改弦易轍。公之前所服之藥本無差錯,隻是初服一劑,藥效尚未全然發揮。若後醫見方,必反其道而行之,以立異求名,如此一來,公之性命可就危矣。故而小人才暗自將藥帖藏匿。”


    永公此時正昏沉煩悶,初時竟未思及眼前之人乃是鬼物。待稍緩片刻,才猛然驚覺,不禁冷汗浹背。他心中明白,此事不可聲張,於是佯裝鎮定,稱前方已失,不複記憶,懇請後醫重新開方。待後醫寫下方子,永公一看,所用之藥竟與前醫無異。他依方連進數劑,病情果然霍然痊愈。


    後來,永公鎮守烏魯木齊時,將此事親口述與我聽,感慨道:“此鬼可謂深諳世情,若非它暗中相助,我恐已命喪黃泉。”我聽後,亦覺此事奇異非常,心中對那鬼物竟湧起一絲感激。


    無獨有偶,在肅寧之地,有一位塾師,此人一生尊崇程朱之學,對儒家聖賢之道篤信不疑,且極為迂腐固執。一日,有一位遊方僧人前來乞食,那木魚之聲琅琅作響,從辰時一直敲到午時,未曾停歇。


    塾師正在講學,被這木魚聲攪得心煩意亂,遂親自出得門去,大聲叱責僧人,令其速速離去,且說道:“你本是異端之人,愚昧百姓或許會受你蠱惑,然此地皆是聖賢之徒,你休要在此癡心妄想。”僧人見他如此,並不惱怒,隻是雙手合十,作禮道:“佛之徒眾外出募化衣食,猶如儒之學子求取富貴一般,皆為生存。如今我等都已失卻本來麵目,先生又何必苦苦相逼?”


    塾師一聽,頓時怒從心頭起,覺得這僧人竟敢與儒家相提並論,簡直是大逆不道。他順手抄起夏楚,便向僧人打去。僧人也不躲避,待他打完,隻是輕輕振衣而起,說道:“先生此舉,太過惡作劇。”言罷,遺下一個布囊於地,飄然而去。


    塾師以為僧人定會回來取囊,可直至日暮,僧人也未現身。塾師心中好奇,伸手去摸那布囊,隻覺囊中有物,似是散錢。眾弟子見了,皆欲探取。塾師阻攔道:“且等他久不來時,再作計較。隻是須先數清數目,以免日後紛爭。”


    誰知剛一打開布囊,刹那間,群蜂洶湧而出,如潮水般撲向眾人。塾師與弟子們躲避不及,皆被蜂群螫得麵目盡腫,疼得他們號呼撲救。一時間,塾內大亂。鄰裏們聽聞動靜,紛紛趕來驚問何事。


    正慌亂間,那僧人忽推門而入,見此情景,故作驚訝道:“聖賢之徒,怎可謀匿人財?”言罷,提囊便行。臨出門時,還不忘合掌向塾師說道:“異端偶觸忤聖賢,還望先生恕罪。”眾人見此情形,皆忍俊不禁。


    此事過後,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說,這僧人定是會幻術,故意以此戲弄塾師;亦有人說,塾師平日好辟佛,見僧輒詆,僧人故而懷恨在心,預先在囊中放置蜂群以作報複。


    族叔癐庵曾言,此事他親眼所見。若先在囊中放置多蜂,囊外必有蠕動之狀,可當時他卻絲毫未察。如此看來,說僧人使幻術倒更為可信。


    這世間,有靈鬼救人於危難,洞悉人心善惡;亦有奇僧遊戲人間,以巧智點化眾生。無論是朝堂之上的官員,還是鄉野之間的塾師,皆在這世間萬象中,經曆著各自的喜怒哀樂,而那些奇異之事,也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點綴著這平凡而又神秘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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