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幹脆對宋家人大罵特罵,說他們一家子缺德鬼,教出來那樣一個浪蕩貨,害了老方家一大家子。


    好在報應不爽,他們自家也家破人亡了……


    大伯娘從被男人罵的呆愣中回過神,趴在床頭,哭得撕心裂肺。


    堂屋裏,其他人也紛紛出聲譴責,都說大伯這話說得太過了。


    大房的幾個娃子,也一溜排站在阿娘房門口,一臉不滿地看著自家阿爹。


    大伯抿了抿嘴,頗為不服氣地為自己辯解,“你們問問她自己,承宗這件事兒,就算我不說,她能過得了自個兒心裏那道坎兒嗎?”


    這會兒的方老婆子,已經從床上挪到了地上,兩隻手各抓了幾張紙錢,俗稱落陰。


    方雨桐跪在她身旁,對外麵的吵鬧聲,絲毫沒有感覺,隻呆愣愣地看著地上沒了氣息的阿奶……


    陸文且打發走常大夫,進來一看,忙從床上拿了個枕頭下來,墊在媳婦兒膝蓋下,後又跪下給阿奶磕了三個頭。


    扭頭看了眼媳婦兒,眸子裏滿是心疼,安慰道:“雨桐,我知道你這會兒很難過,想哭,你就哭出來吧。”


    經曆過狗順的事兒,他對媳婦兒的心情,很是理解。


    那時的他,對周圍的熱鬧都是鈍鈍的,明明參與在其中,卻又好似置身事外,腦子裏明明閃過一幕又一幕的畫麵,卻又感覺一片空白。


    一想到從今往後,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那顆心就仿佛破了一個大洞,還呼呼往裏灌冷風,甚至恨不能死的那個,是自己。


    方雨桐出奇的平靜,原本以為阿奶沒了之後,她會哭得撕心裂肺,哭到昏死過去。


    但事實卻沒有,眼睛裏幹巴巴的,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原來傷心到了極致,是沒有眼淚的。


    隻有那顆木木的心,在鈍鈍得疼……


    感受到男人在她後背輕輕拍打的動作,她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兒,你出去外麵看看,可有啥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想安安靜靜地陪陪阿奶……”


    喪事,她手上曾辦過一場,其中的瑣碎和忙碌,她深有體會。


    陸文且看了眼房門外,低聲道:“他們剛鬧了一場。”


    剛才一直在神遊天外的方雨桐,一臉茫然道:“鬧?鬧啥?隻要跟阿奶的身後事無關,咱就不管……”


    “就是阿奶的身後事,大伯要做法事,大伯娘不讓,說前幾天你大堂哥就沒做,好像……好像是因著銀子的事兒……”


    陸文且又朝房門口看了眼,把聲音壓得更低,“回來的時候,我帶了十兩銀子在身上。”


    “那我出去看看,先看他們咋說……”


    方雨桐說著,就要起身出去。


    卻被自家男人扶著坐在了床上,“這事兒你別管,交給我就行。”


    “阿奶是真心真意地對你好,如今咱們手頭也寬裕,為她的身後事花點兒銀錢,是應當的。”


    “你呀,就在這兒陪陪阿奶,也別總跪著,這大冷的天兒,跪久了腿麻,要是染了風寒,阿奶會心疼的……”


    方雨桐點點頭,“嗯。”


    陸文且出去了,還幫著帶上了房門,不讓外麵的吵嚷聲傳進來。


    房門一關,房間裏就暗了下來。


    方雨桐看著地上的阿奶,很是奇怪,她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害怕。


    隻是覺得看不夠,一想到往後再也看不到了,她就不敢挪開眼。


    她膽子雖說不小,但死人還是怕的,像上次的狗順,就算入了土,獨自待在陸家老屋院裏的時候,她還是會感到心裏直發毛。


    陸文且來到堂屋,大伯還在發泄著對大伯娘的不滿。


    不耐煩聽他們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他也沒繞彎子,大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給自個兒倒了碗茶,一仰脖子全灌進了肚裏。


    問道:“阿奶的身後事,你們可商量出啥章程來?”


    方老三對阿娘的離世,還沒晃過神來。


    聽到這話,他立馬精神起來了。


    他們三房對阿娘的孝心,是真的。


    但不想做冤大頭,那也是真的。


    他縮了縮鼻子,帶了些鼻音說道:“按道理來說,你大伯作為老大,理應是他這邊為主,我們出幫著出點兒力就成……”


    “但現在出了承宗這事兒,咱們也不是那不講親緣的主兒,就按剛才說的,一家湊一點兒,怎麽著也得叫道士過來,鬧兩天吧。”


    方正田卻不同意,“那可不成,當初分家的時候,阿娘就曾說過,等她百年之後,我們二房隻需湊個人數就行。”


    “這事兒雖說過去了十好幾年,但我可一直記著呢!”


    “大不了,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的情分上,我親手為她打一副棺木,木料還全用好的,其他的就算了,銀錢我是一文也不會出。”


    聽到父親這樣說,方鐵柱有些不敢苟同,奈何手裏就那幾百個銅板,也沒說話的底氣。


    這會兒跳出來反駁自家阿爹,隻怕得碰一鼻子灰。


    聽到老二這話,原本喋喋不休的大伯,瞬間就閉緊了嘴,再也不敢接話茬。


    別看他剛才說得口沫橫飛,可大伯娘這次的態度很是堅決,他心裏也正沒底著呢。


    兩個大閨女嫁出去了,小的才七八歲,做頓飯都還半生不熟,若是把媳婦兒逼急了,一脖子吊死去,隻剩他這一個粗漢子,下麵還拉著一連串,沒個女人操持,這個家怕就完了。


    當初分家,得老娘那份家產的時候,他也是真心要給阿娘養老送終的。


    就是這會兒,他也是苦在沒銀子。


    誰不想做個孝子,搏個好名聲呢?


    可他不是有心無力嘛。


    隻兩個姑姑表示,之前許諾的一兩銀子,照舊會拿,而且是不用還的那種,也算是全了這一場母女情分。


    陸文且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


    心下對老丈人這縮頭烏龜般的三兄弟,很是感到不屑。


    反倒是兩個姑姑,讓他高看了一眼。


    “既然你們沒一個能頂事兒的,那就我來!”


    “你?”


    方正田一愣,揮了揮手道:“別鬧,這事兒,咋也輪不到你一個孫女婿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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