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成親頭一晚,還從腰包裏摳出來十六兩銀子,給她的寶貝孫女兒陪去男家。


    方雨桐點點頭,阿奶說得對。


    院門口,“劈裏啪啦”的炮仗聲響起,新娘子進門了。


    待聽到堂屋裏的聲音響了一陣兒,祖孫倆才出了房門。


    一出來,方雨桐便看到坐在堂屋正中間,那個大簸籮裏的新娘子。


    十二月的天兒冷,新娘子的嫁衣看著很單薄,又在牛車上吹了一路,隻見她露出來的手背上,那烏紫的顏色,想來這會兒正冷得發抖呢……


    有心想賣二堂姐一個好,方雨桐來到二堂姐麵前,問道:“你可有厚實點兒的衣裳,拿來給新娘子披上……”


    二堂姐拍了拍身上,這個還真沒有,除了一身替換的裏衣,其他衣裳,能穿的都穿身上了。


    不過她也不傻,不想白白錯過在新大嫂麵前刷好感的機會,她直接去找她阿娘。


    這會兒的大伯娘,正在清點兒媳婦陪過來的嫁妝。


    看著這寥寥無幾的三兩擔麵子貨,就上麵蓋著一層兩個巴掌大的新布,下麵全是些補丁的破衣爛裳。


    她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


    昨兒老二回來一說,她就有了心裏準備,但再有準備,也沒想到,親家竟然狠到了這個份上。


    當初可是說得好好的,自家的聘禮,他們不會要一點兒,一樣不落地全都給配送回來。


    可這會兒呢?


    不要說三兩銀子的聘銀了,連兒媳婦身上穿著的嫁衣,都不是自家送過去的那塊好紅布做的。


    看那皺巴巴一點兒也不合身的樣兒,怕是她娘家嫂子當年穿過的。


    更別說,還有那些個她親手買的零零散散的物件。


    雖說大伯娘她自個兒,就曾昧下女兒婆家送過來的聘禮。


    但這冤大頭的事兒,發生在自個兒身上,她還是難以接受。


    二堂姐過來找她的時候,她對心裏正窩火著呢。


    她扭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兒媳婦,有心在她身上找補回來,想著凍死她算了。


    但一想到,今兒是自家兒子的洞房花燭夜,到底是沒多加為難。


    撿起嫁妝上麵那幾個輕飄飄,最多也就三兩文錢的開箱紅封,便黑著一張臉,進了自個兒兩口子的房間,幫著給找了件半新不舊的棉衣出來。


    因著新娘回來得早,大伯娘又存了心要擺婆婆的譜。


    愣是硬叫人家新娘子,在堂屋裏坐了足足兩個時辰的簸籮,把劉氏和三嬸兩妯娌,看得很是不屑。


    就連人女家的送嫁親,都看得直冒火。


    要不是灶下的師傅找她說,馬上就動手炒菜了,她還不打算放過兒媳婦那把賤骨頭呢。


    看著像模像樣的,曾以為她是個有劃算的。


    誰能想到,不要說連件像樣的嫁妝,就連夫家送過來的聘禮,她都沒能耐護住。


    不由得,她又想起了方雨桐出嫁時的盛況,不但夫家的聘禮一樣沒落,還在娘家扒拉了一大堆帶過去。


    更別說,還有十全十美包和團圓包,這兩樣拿出來,可是讓一眾陸家人嚇得變了臉呢。


    連帶著她這送嫁親,都能挺直腰杆做人,男家幾百個人,誰見了她不得笑眯眯的?


    不但作為新嫁娘的四丫頭臉上有光,人陸家也能高看這個新媳婦兒一眼,輕易不敢欺負了去。


    要不然,這會兒的方雨桐,哪有這般的好日子過?


    她歎了一口氣,不甘不願地喊道:“拜堂!拜堂了……”


    隨著一聲聲嗩呐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的高喊聲,還在蓋著蓋頭的新娘子,還有臉色微微發紅的方承宗,像提線木偶一般,被旁人壓著行了三個大禮,送進了新房。


    “承宗!快,揭蓋頭……”


    劉氏作為男家的福氣婆,把秤杆遞給了方承宗。


    方雨桐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堂嫂,比起儀表還算不錯的大堂哥來說,相貌隻能算是一般,但性情看著挺溫順的,坐了那麽久的簸籮,也不見半點不樂意,隻是臉色微微有些煞白,不知是凍著了,還是被婆家的架勢給嚇著了。


    “嫂子,洗把臉……”


    既然已經答應了大伯娘,方雨桐很快就端了一盆水進來,為了讓她能暖和些,還特意少摻了半瓢冷水。


    大堂嫂聽到她這句嫂子,頭低得更下了,蚊子一般“嗯”了一聲。


    方雨桐離得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大堂嫂的身姿有些怪異,大堂哥作為她的夫婿,明明站在她右邊,她整個身子,卻往左邊靠,渾身上下,充滿了對大堂哥的抗拒……


    莫非是今兒才剛成親,太過害羞導致的?


    詫異之下,不由地就多看了她兩眼,這一細看之下,就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紅腫,難道是舍不得爹娘?


    哭成這樣的?


    方雨桐心裏,是把自個兒擺在第一位的,心想若是自己跟她一樣,被爹娘用三兩擔鬆鬆垮垮的破爛,就打發她出了門子,才不會把眼睛哭成這樣呢。


    大堂嫂猶豫了好一會兒,正想鼓起勇氣去木盆裏撈帕子,就聽見劉氏說道:“新娘子這是不好意思呢,承宗,你給她擰一下。”


    方承宗是個老古董,極其大男子主義,聞言就皺起了眉,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兒。


    二堂姐不怵他,推了他一把,說道:“大哥你快去!今兒新娘子最大,她嫁給了你,就是你媳婦兒,將來要為這個家操勞一生,這會兒你給她擰條帕子,也是應當。”


    眾人一聽,都善意地轟笑起來,把大堂哥臊得滿臉通紅,就著二妹的話,他彎下腰老老實實地擰帕子。


    見此情景,女家的送嫁親和福氣婆,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剛才男家的態度,還真讓他們心下惴惴的,生怕當場鬧將起來。


    他們也不好多說啥,就這麽點兒嫁妝,確實有些拿不出手,特別是原本就應承,會將聘禮一同陪嫁過來的,又硬生生給扣下了。


    多多少少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隻門口的大伯娘,一雙噴火的眸子,瞪向了二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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