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


    方雪梅一看到坐在灶下,汗流浹背的準夫婿,心裏就格外的甜,收起了對自家人特有的攻擊性,整個人都散發著柔和的氣息。


    “家富,你出去歇會兒吧,我來就好。”


    雖說她很想跟心上人多待會兒,但她實在不忍心,讓這個男人忙完地裏忙家裏,一刻也不得閑。


    “沒事,你炒菜就好。”


    陳家富朝她笑了笑。


    這次,他是真的想和這個姑娘好好過日子。


    雖說她和姨妹比起來,一個是天上的仙女,一個是地上的凡人。


    可若是和王麻丫比起來,她便成了天上的仙女,王麻丫是臭水溝裏的癩蛤蟆。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蛤蟆口中的大餐,他隻好退而求其次,聽從爹娘的安排。


    隨著方雪梅擦汗的動作,他不由又想起了定親那天她的狼狽,還有姨妹定親那天的光彩照人。


    他想了想,說道:“雪梅,我看你和雨桐身量差不多,啥時候來了鎮上,你便過來鋪子裏說一聲,我也帶你去成衣鋪子裏,買兩套衣裳……”


    方雪梅抿著嘴,生怕一不小心,就笑出聲來。


    她性情沉悶,愣是把這份雀躍壓了下來,淡淡地回道:”馬上就七月了。”


    七月不好上人家家裏,更不好添置衣物之類,畢竟有個鬼節在那兒。


    陳家富一想也是,思索了一下,“後天二十三,要不我一會兒跟阿娘說一聲,讓她許你逢一趟圩?”


    “嗯……行。”


    方雪梅手指緊緊握著鍋鏟把,顫抖著聲音說道。


    吃飯的時候,陳家富把這事兒拿出來說。


    劉氏卻拒絕了……


    “我朝雪梅她阿婆家遞了話,明兒就去。”


    “她們兩姐妹,還有兩個月不到就要出門子了,一家有一家的事兒,以後再去的也麻煩,我便想趁這幾天有時間,帶她們兩姐妹去看看她老人家。”


    方雪梅一臉失望。


    陳家富又問道:“那就等過了七月,八月初三咋樣,我一早就買好菜來,阿爹阿娘,還有大哥小妹也一起過來。”


    劉氏其實不太想去,逢圩的日子,陳家兩口子本就忙不過來,還要分身出來招待自己一家人。


    再說,自家人也忙不過來,為了替兩個女兒做針線活,這些個晚上,她眼睛都要熬瞎了。


    不過,總是要去一趟鎮上,棉被啥的,也要提前去定下來。


    再說,也不好總是拒絕人家,畢竟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更別說還有大女兒那滿眼的期待。


    “初三你爹娘也忙,要不還是初二吧,我們抽出一天時間過去,也算是拉家了……”


    有些講究的人家,女兒出門子前,會叫上幾個近親去一趟男家,打聽打聽男家的風評,探探男家的家底,看看妯娌姑嫂相處時的氛圍,俗稱拉家。


    不過,一般的人家,大都把這步省略了。


    想來,女兒嫁出去過的好不好這件事,已經入不了那些重男輕女的父母的眼,更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好的。”


    看著姐姐和陳家富相視一笑的場景……


    不知為何,方雨桐突然有些想陸文且了。


    這麽熱的天,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冒著烈日趕路?


    這一路他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傳說中那些打家劫舍的山匪,會不會盯上他們。


    陳家富熟悉起來了,也沒急著往家走,在方鐵柱床上睡了一個時辰的午覺,醒了後還是磨磨蹭蹭的,也不想著離開。


    劉氏怕他走夜路,去菜地裏摘了幾根黃瓜,兩把豆角,又裝了一袋子今兒中午炸的冬瓜果子,把他送出了院門。


    第二天,三母女每人收拾了一套衣裳,早飯都沒吃,睜開眼就往劉家村去了。


    劉氏手裏提著十幾個雞蛋,和一包已經軟了的冬瓜果子,走得很快。


    明兒買不成衣服,方雪梅有些無精打采。


    要說最痛苦的,那就是方雨桐了,睡眼惺忪地跟在最後麵,落後前麵的兩人一大截。


    雙搶的季節,阿娘打的什麽主意,她能不知道?


    大舅兩口子帶著妻兒老小,去給王鄉紳家種地,一年到頭都難回家一趟,上個月方家的兩場下定都沒能趕過來。


    小舅兩口子,把兩兄弟的田地都種了,孩子還小,老人已經老了,家裏家外全靠這兩個勞力。


    她們這趟過去,說什麽看阿婆,阿娘真正的意圖,隻怕是想要拉著兩個女兒,給娘家做苦力去。


    果然。


    還沒到阿婆家,就看到了在田間收割水稻的二舅兩口子。


    劉氏袖子一擼,鞋子一脫,褲腳都沒來得及挽,就開始幹活。


    “雪梅,你幫著割稻苗!”


    “雨桐,你趕緊回去告訴阿婆,讓她多下兩碗米,然後幫你阿婆做早飯,不許偷懶啊,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不用在田裏曬太陽,方雨桐樂顛顛兒地往阿婆家走。


    方雪梅上輩子已經三四年沒來過阿婆家,根本就沒往雙搶上麵想,這會兒撅著一張嘴,滿臉的不樂意,磨磨蹭蹭半天,也不想下田。


    兩個月不到,她就要嫁人了,這些天她都很少往外跑,就怕曬黑了,阿娘倒好,把她送上門去替別人家幹活。


    二舅母看了很是不好意思,一邊洗手一邊說道:“大姐,你們才剛來,水都沒喝一口,這會兒也不早了,一起回吧,吃了飯才有力氣……”


    患難見真情,三個姑姐,年年都隻有大姑姐會回來幫忙,二舅母一直念著她的好。


    二舅也嚷嚷著肚子餓了,吃完飯再來……


    劉氏掏出那包冬瓜果子,“吃吧,吃完這包,早飯都可以不用吃了。”


    二舅鼓著一雙蛤蟆眼,半天都沒再吭聲,在大姐逼人的視線下,一手一塊,坐在田埂上吃了起來。


    “這也沒水喝呀……”


    過了一夜的米粉,已經回生發硬,一咬就散開來,他抻著脖子往下咽。


    劉氏直起腰身,伸手朝不遠處的一條山澗指去,說道:“你真當我忘了,那邊有一條山水,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就坐在那邊的樹蔭下,一捧一捧的涼水往肚子裏灌……”


    二舅這下老實了,狠吃了幾塊,又開始忙活起來。


    “大姐,你別搭理他。”


    二舅母看得好笑,看到外甥女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她忙說道:“雪梅,這稻草紮人,一會兒再把臉劃花,就該當個醜新娘了……“


    “要不你別割了,在田裏轉轉,看有沒有落下的稻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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