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默默地收拾殘局,無名的小藥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地走了,他好像把冷衣氣了個夠嗆,冷衣一個人還在那張牙舞爪的。


    隨後青檀為冷衣換上三等丫鬟的衣服,冷衣旋即安靜了下來,一切妥當後青檀扶著她出去。冷衣有一種沉甸甸的奔赴戰場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被少年一句話打消了。


    “你竟然在我房間換衣服?”少年震聲,差點把冷衣眼前的黑色嚇白。


    “不就換個衣服嗎這麽大聲做什麽,就你有吃飯?”


    “這是我的房間……”


    “現在是我的房間了!本小姐征用了!”冷衣高傲的昂起頭。


    “噗……你現在穿著丫鬟服自稱本小姐,還挺裝模作樣的。”


    “又笑我,等我眼睛好了我讓你笑不出來!”


    冷衣說完風風火火地走了,雖然少年讓她生氣,但心底的沉重感和憂鬱都一掃而空了。


    ——


    冷衣由青檀牽著走,一開始周圍是熟悉的靜謐,隻有寒風吹過的響聲,丫鬟服單薄許多,無法抵禦初冬的寒冷,不一會冷衣就凍得像個冰坨子一樣了,隻有被青檀牽著的那隻手感受到灼熱。


    青檀的手暖得出奇啊……一般來說不應該越來越冷嗎,怎麽她的體溫不減反增呢。


    慢慢的冷衣聽到喧囂的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但忽然安靜了一瞬,接著此起彼伏的問好聲響起。


    當然是向青檀問好。風香樓的姑娘分為三等,三等姑娘即是丫鬟,丫鬟裏也分為三等,花魁的侍女是一等丫鬟,二等姑娘的侍女是二等丫鬟,在外做雜活的就是三等丫鬟了,地位低的一方必定要向比自身地位高的一方低頭行禮。而身份的象征則是服飾,冷衣現在穿上了三等丫鬟的服飾,就要恪守三等丫鬟該行的規矩。


    “這是新來的丫鬟小玉,雙眼有疾,安排她到前庭做事吧。”青檀淡淡地吩咐。


    小玉是什麽鬼名字?無論是誰隨口編的我都相信好吧。冷衣無比汗顏,想也想得出來之所以改名字是凝碧這個名字是她將來作為出道的花名,是不能與三等丫鬟這樣低等身份沾邊的。


    有人戰戰兢兢地用蒼老的聲音說:“遵命,盡管交給老奴吧。”那聲音嘶啞得像老舊的管風琴。


    接著青檀把冷衣的手交到一個枯瘦蒼老的手裏,那雙手冰冷至極,粗糙得宛如老樹的枝幹,隻包著一層厚厚的樹皮。


    青檀走了,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旋即如細浪般合攏。冷衣想也想得出她們在說什麽,風香樓裏的八卦不長腿都能跑得飛快,任誰見了冷衣都能猜出她的身份。冷衣麵對她們的議論也不生氣,風香樓裏大多數人幾乎沒有空閑,更別說娛樂了,八卦可以說是她們消遣的主要來源。冷衣對她們是深感同情和共情的。


    牽著冷衣手的老嫗說:“你的工作是為客人擦背、按摩、洗腳。你這樣的小丫頭客人最喜歡,應該會有很多客人搶著傳喚。”


    冷衣身子一僵,你你你在說什麽?!


    許是冷衣的表情過於明顯,老嫗冷漠地向冷衣警告:“我知道你不願意幹這種活,來了這裏由不得你不願意,無論你的身份是什麽,穿上三等丫鬟的衣服你就是個丫鬟。還是奉勸你一句,伺候的時候一定要安分,不要太過熱情也不要太抗拒,最好一句話都不要說,否則招來客人的打罵沒人能救你。”老嫗扯著嗓子發出的聲音像磨刀又像鋸木,直往冷衣耳朵裏鑽,使冷衣的腦子又開始疼了,但她還沒完,頓了頓又說:“除了不能殺害侍女和強奸侍女之外,客人可以要求侍女任何不違背律法人倫的事——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但意外時有發生,你被客人錯手殺了我們隻能為你收屍,你被客人奸汙也隻能是為你收屍,你將被冠上勾引客人的罪名死去。所以,你一定要安分一些,不顯眼的人才能活得長。”


    老嫗是生在青樓長在青樓的人,以前在別的青樓做事,風香樓的聲名鵲起讓不少青樓倒閉,也包括老嫗所在的那一所。青樓倒閉老嫗沒有了安身之所,她那時已年老色衰,殘花敗柳之姿想找個男人托付幾乎不可能,而她一輩子除了青樓沒去過其他地方,別無他法,她來到風香樓做雜活。失去了以色侍人的資格便做個老嬤嬤,管著手下貌美如花的小丫鬟。令她心驚的是風香樓裏的花謝得太快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在黑夜次第綻放,她親手送出去的,後來也由她親手抬回來。她害怕了很久很久,但有一天她醒悟了,她不是在青樓幹活的,而是在刑場幹活的!她不是劊子手,隻是負責把犯人押上斷頭台,之後再把死人拖下去,清掃刑台也是她活計的一部分,把刑台的血跡洗掉,等待染上新的血跡。


    她還明白了,越漂亮的花凋零得越快,聲音越好聽的鳥兒越會被人捕捉,所以人一定要平庸,平庸才是活著的法寶。此後她每領一位新人都會傳授平庸的秘訣,不說話,不反抗,不做多餘的事。所幸這樣的秘訣幫助了許多小丫鬟,她們沉默地活著好好的。


    老嫗帶冷衣來到熱水房,濕熱的蒸汽迎麵向冷衣撲來,同時齊聲響起“劉嬤嬤”,之後老嫗啞聲向其他人介紹冷衣。


    “這是新來的小玉,眼睛瞎了,今晚第一次幹,阿柒,你知道該怎麽安排。”


    被老嫗點到的阿柒上前應是,把冷衣接過了。冷衣隻覺得今晚自己像個貨物一樣被遞來遞去的。心裏的腹誹一刻未停,劉嬤嬤說眼睛瞎了是什麽鬼啊,她也不是完全看不見啊,經過幾天的治療她可以感光了,而且知道該怎麽安排她?到底是什麽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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