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府出來,謝景鬱還扒拉著扶薑的袖子不放,淚眼汪汪。


    “我真的不能跟你去秦府小住幾日嗎?我哥會折磨死我的!”


    扶薑微笑把他扯開,“謝三公子,自重。”


    笑話!


    早知謝玉琅這麽狠,她指定不來聽學啊!


    甩開謝景鬱,扶薑拔腿就跑,卻見沈熾早早地侯在了謝府門前,一看見她,雙眸都亮了些許。


    “我兄嫂知道是你救了我,便想請你過府一聚,聊表謝意,希望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馬車上,沈熾略顯局促。


    或許因為狹窄的空間,或許因為他們之間過命的經曆,又或許,因為她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扶薑笑了笑,“怎麽會?便是你不來,我也要去沈家拜訪的。”


    沈熾微怔,失神片刻後,才鼓起勇氣問:“我一直很想知道,殿下為何要救我?”


    他與扶薑素日並無交集,若說唯一相同之處,便是常年飽受榮安等人的欺淩。


    扶薑是西梁質子,榮安他們再過分,也不敢真的拿她怎麽樣,但沈熾不同。


    自沈焰五年前被貶官後,沈家便一落千丈,落井下石之人不在少數,更別說沈焰的那些政敵,就等著抓住他的錯處,將他們趕盡殺絕。


    沈熾在謝府裏一再忍讓,唯恐自己行錯一步,便給沈焰和沈家招來滅頂之災。


    可這一次他還是栽了,若非扶薑救他一命,自己怕是已經死在了刺客劍下,到死都背負著殺人凶手的罵名。


    而兄長沈焰也會成為政敵群起而攻的對象,屆時沈家會是什麽下場,沈熾根本不敢想象。


    沈熾每每於午夜咀嚼回憶,心頭紛雜的情緒,終是化作了一句困惑。


    她為何要救他?


    坐在馬車外的魏玄懶洋洋默念著:“為了同窗之情,為了公理正義。”


    然而扶薑卻沒有用糊弄顧寧知的那句話糊弄沈熾,隻是極不走心又饒有深意地說了一句:“有機會再告訴你。”


    沈府很快就到了,一名藍衣婦人侯在門前,圓圓的臉頰略顯富態,模樣清秀,含笑的眉眼極具親和力,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


    這便是沈焰的夫人溫霜意。


    馬車一停,溫霜意趕緊上前迎接,待見從馬車內走出來的扶薑時,那雙杏眸都震了震。


    午後的秋陽落在她的肩膀,浮光炫目,璀璨生花。她身著竹月色的錦袍,身量纖纖挺拔,眉眼精致如畫,白皙的肌膚如滑嫩的麵團,不施粉黛,卻也泛著淺淺的胭脂暈。


    好生漂亮的少年!


    溫霜意暗自讚歎。


    她熱情地把人迎進府內,又張羅著下人奉茶擺宴。


    “殿下勿怪,阿熾的哥哥本來要親自迎接殿下的,隻是訓武場突然有急事耽擱了,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殿下海涵。”


    扶薑淺淺一笑,聲音溫和:“沈夫人客氣了,我與沈熾同窗一場,倒不必如此生分小心。”


    溫霜意笑容可掬,“那哪成呢?殿下是我們沈家的大恩人,若是輕慢了您,別說我家大郎生氣,便是我心裏也是過意不去的。”


    她熱情好客,妙語連珠,看著毫無心計,但親自為她和沈焰賜婚的扶薑,又豈會不知她的底細?


    溫霜意出身商賈,本配不上當時還是右金吾衛的沈焰。但扶薑偏看中了她舌燦蓮花,正好彌補一下沈焰那愣木頭的笨嘴。


    趁著溫霜意擺宴之時,沈熾帶著扶薑在府內閑逛,簡陋的園子,令他有些赧然。


    “我與兄長皆是粗人,嫂嫂又是商賈出身,府內的院子不常打理,自是不必秦府。”


    “比得上如何,比不上又如何?”扶薑不以為意,“隻有閑得慌的人,才會把精力放在這些華而不實的擺設上。”


    話雖如此,扶薑卻想起了秋水居,那滿院的雜草著實礙眼,趕明兒得打發魏玄收拾收拾。


    “阿嚏!”


    後麵的魏玄打了個噴嚏,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這小混蛋又憋著壞水算計他!


    再往前走就是沈府後宅,沈熾遂止步於臨水涼亭,扶薑卻假借要上茅房,拽著魏玄匆匆離開。


    見她避開了沈熾和下人的視線,繞後翻牆到了沈焰的院子,魏玄總算忍不住出聲。


    “你到底想做什麽?”


    扶薑眸光幽沉,“幫我演一出戲。”


    涼亭內,沈熾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扶薑回來,正準備去尋人,卻見魏玄冷著臉大步走來,硬邦邦道:“殿下不見了,還請沈二公子派人找找。”


    沈熾大驚失色,第一反應便是害死榮安的凶手來報複扶薑了。


    他趕緊調動了府內的侍衛,就連溫霜意和剛剛趕回來的沈焰也被驚動了。


    溫霜意皺著眉頭,“不對啊,若是有刺客,府內的暗衛不可能沒有動靜。若是迷路了,咱們這小宅子也不至於吧?”


    剛解下袖套的沈焰眸色一沉。


    他安撫好焦急的沈熾和溫霜意,吩咐侍衛分頭尋找,才大步往自己的書房走去。


    推門而入,沈焰警惕地環顧了一圈,才走到了桌案前,拉動桌底下的鐵環,軟塌下憑空出現了一道入口。


    他拿著燭燈下了密道,一點燭火隻能勉強照亮腳下的路,密道內偶有微風,吹得光影搖晃,陰冷之氣無孔不入地鑽進他的身軀。


    暗道盡頭,沈焰停下腳步,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密密麻麻的靈牌,幾盞長明燈忽明忽滅,仿佛是無數冤魂在哀嚎。


    周圍沒有生人造訪的痕跡,高懸的心放下,沈焰也不急著出去,而是將那些滅掉的燭燈一一點燃,神色虔誠而平靜。


    忽然間,一陣微風帶著陌生的氣息從暗道拂來,沈焰猛然抬頭,同時抽出了腰間的佩刀,雙手緊握著朝著黑暗襲去。


    暗室內晃過一道纖瘦的黑影,扶薑險險避開他這一刀,躍身落在了靈牌之前,卻在看清楚牌上的名字時,笑容如冰雪般瞬間凝固。


    扶薑欲向前一步,一把刀速度極快地橫在自己身前,鋒利的刀刃斷了她一縷發絲。


    “西梁殿下,你不該來此處的。”


    “我可是你們沈家的救命恩人,沈大人竟要殺我?”扶薑低低一笑,“就因為這些見不得光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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