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


    薛扶泠未敢抬頭,過了許久才聽見,那人說出這兩個字,聲音如死水般平靜的可怕。


    “因為已經答應了謝家的親事。”她緊緊抿唇,說的坦蕩,“不可丟失信義。”


    “……謝院判的小孫子?”


    “是。”


    這些日子,平章政事陸家的三夫人謝氏,拜訪過薛家許多次。


    因為宮變贈毒藥的情分,謝氏也對她的勇敢很是讚賞,所以三番幾次尋她,想撮合她和謝氏的小弟謝栽。


    謝氏為弟弟求娶她的態度非常積極,更是誠心滿滿。


    薛扶泠躊躇不決的時候,曾問過嫡母和嫂子的意見,兩人都說叫她自個拿主意。


    她便想,謝栽她也是見過的,宮變差點死的時候,去謝家求助,謝栽醫術雖不精通,卻盡心盡力的救治過她,是個極度認真的人,更算她半個救命恩人。


    也恰巧趕上,她日日為前程發愁,迷茫無措的時候,謝家給了救命繩索,願意從泥潭拉她上來。


    如此,她便想著,若是嫁與謝栽,兩人應該能好生過日子,所以,便點頭了。


    裴驍聽完始末,一直垂眸不語,薛扶泠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一時想到,太子給的條件足夠吸引人,她卻半點不識相,太子會不會生氣?


    一時又想,太子說過不會逼迫她,應該會一言九鼎吧?


    可她若是忤逆太子,牽連薛家和謝家遭罪,又該如何收尾?


    腦中如同亂麻,心中忐忑不安,雙手生汗不覺攥緊,恍恍間寒意交融,薛扶泠卻顧不上冷。


    兩人寂靜半晌,才聽到裴驍空洞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了。”


    薛扶泠聽見這個,還未鬆懈下來,又聽裴驍道。


    “今日天冷,薛姑娘穿著單薄,早些進屋內暖和吧。東宮還有些事,本宮先走了,勞煩姑娘替姑母告罪一聲。”


    裴驍走的極快,薛扶泠抬頭之時,便見他疾步如飛消失在拐角。


    她想,外麵傳言太子寬厚豁達的話,果然是真的。


    沒了那種不適的壓迫,薛扶泠站在原地心中不覺將太子剛才所說的話細想了一遍。


    良久,才淡笑著輕輕搖頭又點頭。


    那樣的雄韜偉略,太子將來定是位不可多得的賢明君主。


    那她便祝他,所願皆成。


    “姑娘,郡主叫您說話呢。”


    紫竹不知從哪個角落過來替主子傳話。


    被紫竹一喊,薛扶泠竟後知後覺額上和後背一片黏膩冰冷。


    她淡笑著回複紫竹,“嗯,走吧。”


    待兩人走了,裴驍又從拐角轉出來,牢牢盯著那霞色身影消失在白雪中。


    他神情幽怨又頹廢,像是冬日枯木上殘存幾近腐敗的枝葉,再來幾縷寒風,便要七零八落的碎成渣渣跌落。


    他該早些與她提起此事的,都怪他太優柔寡斷,才被謝栽那小子捷足先登。


    可,若是叫他放棄永州府的災情回來,因為情愛耽誤國事,他好似也做不到……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也幸好她拒絕他了,沒有因為他的太子身份,也沒有因為他天花亂墜的交易而妥協。


    她沒有因為這些委屈自己,真的太好了。


    君子守信且不移誌,他看中的姑娘果真非同凡響。


    問劍找來,“殿下。”


    裴驍的手飛快拂過眼角,麵容又恢複肅穆,“你叫人暗中查查謝栽。”


    “謝大人?殿下要查他什麽?”


    “脾性、家私,有無假仁假義或者欺男霸女,總之,關於他的一切,本宮都要知道。”


    他不想放棄薛扶泠,可他也不能對她強取豪奪。


    原先自信薛扶泠一定會嫁給他,可他也不能罔顧她的意願,叫她做個背信棄義的小人,那樣的話,她定會厭棄他,憎惡他……


    光是想想,便覺得窒息和難受。


    他不懂情愛,但他娶她,是衝著要歡歡喜喜的當一生一世的眷侶,而不是怨偶的。


    也幸好他成了太子,若是日後謝栽待她不好,他還能為她撐腰。


    至於理由……對,他曾同湖陽郡主說過,若是薛扶泠不答應嫁他,他便認她為義妹,以兄長之名護她。


    問劍看著主子臉色變化沉默著點頭,又與主子一同離開。


    薛扶泠又被請去和湖陽郡主母女說話。


    今日之事,不用想,顯然有她倆的撮合。


    但此時兩人並未纏著她關心與太子的問題,而是跟她說起五日後高昌伯夫人舉辦的賞梅宴。


    “高昌伯夫人每年都辦這宴席的,就圖個人多熱鬧,到時你跟你姐姐一塊去,多認識些人,不要總是待在家中,怪沒意思的。”


    高昌伯夫人的好客薛扶泠是知道的。


    隻是從前在齊家,從未被邀請過,自然不知道內容。


    “聽說她家今年又包了一大片場地,好像除了往年的玩意兒,今年還有射獵比賽呢,想想就熱鬧。”


    高至歡本就愛玩,聽說這個,更是高興的拍手。


    “射獵比賽?”


    薛扶泠微微臉紅,“恐怕要辜負母親和姐姐好意了,扶泠去不了。”


    “為何?射獵可熱鬧了,贏了還有賞賜,京中好些人家都會湊這個熱鬧呢。”


    “扶泠不會騎馬,更不會射箭,恐掃了大家的興……”


    “那又何妨?京中貴女也不是個個都會,就是過去見見人,玩玩樂而已。”


    高至歡聞言左勸右勸,薛扶泠耐不過,也不忍拂了郡主母女的好意,便點頭同意了。


    幾人又寒暄幾句吃了午飯,薛扶泠才被放回去。


    這邊剛從郡主府回家,孫婆子便含笑迎上來。


    “姑娘回來了,快進屋暖暖。”


    說著將人迎進去,又指著白玉案上堆放的滿滿當當的東西道:“姑娘您瞧,桌上這一堆,都是謝家同他家姑太太送來的。”


    謝家那位姑太太簡直太有眼光了,孫婆子無數次在心中歡喜讚歎。


    她們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德行有德行,再完美不過,於孫婆子來說,不管嫁給誰,都能過的很好。


    可偏偏先前說親的都是些什麽汙糟人家,險些誤了她們姑娘大好前程。


    還好好飯不怕晚,她們姑娘的好姻緣這不就來了麽。


    薛扶泠叫紫竹等人將禮物拆開看,是一些水果點心並茶餅玩意,不貴重,但用心。


    隨手拿起一盒點心分給紫竹孫婆子幾個,她也同幾人一塊吃了起來。


    點心甜膩,就著茶水吃了半塊,薛扶泠便放下了。


    她心中悵惘的同時,又覺得欣慰。


    謝家的誠意,也給了她很多信心。


    嫁給謝栽,該會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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