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心也不知道這是受孕期所累,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總之鄧卓被她趕走後,她變得極其暴躁。


    發火對象自然是楊替。


    外人不知內情,隻當是將軍不來,夫人失寵,拿著下人出氣了。


    *


    將軍忙於庶務,家眷自然在城內住。


    楊替熬煮的湯藥未經過白霄若,而是別處另取。但他雖是夫人的人,卻依舊惦記著那個未足月的胎兒。


    藥湯滾燙,碗底燒著手心,他仍舉著碗,小心解釋:


    “猛藥太過傷身,還可能有性命之憂,我不可能給你服用。這個藥力輕微,需要多服用幾次,等半個月之後,自然會悄無聲息落下。”


    說完便拿起勺子往她嘴裏喂。


    書心喝了兩口,藥苦想停,楊替便動嘴吹了吹,再往嘴邊送。


    “這院裏有丫鬟侍從,周圍還都是將軍的士兵,貿然用藥,動靜太大,小心行事,可半個月後再發動,到時候便可當做意外一場。”


    “那便這樣吧!”


    前因後果說的分明,書心總不會再發脾氣,楊替不是那種會動歪腦筋的人。


    於是這半個月內,書心每天都服用楊替端來的藥,外人知道,也隻當她身體不好,沒太多關注。


    *


    楊替在書心房內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可能男人就是這樣,食髓知味後,便難以放開。


    書心習慣了他的伺候,也允許他貼著黏糊,反正他不會突破最終的一步,動動小手,摟摟抱抱也隨他了。


    楊替主動,這是書心很欣慰的改變。


    他一向沒有功名利祿之心,也沒有什麽非做不可的事,若是能用這一具身子纏住他,為她所用,逃離星銘掌控,也不錯。


    *


    書心生病養身被傳到星銘耳朵裏,他抽不開身,便叫人送去金玉器具,山珍補物,連伺候的丫鬟都新買了兩個,還讓隋不昭隋不行近前伺候逗她開心。


    若城裏有什麽奇珍異寶、珍稀玩意兒,也讓人搜尋,隻為博夫人一笑。


    看著流水一般的東西進到暫住的小院,楊替忽然升起來一種莫名的慌張。


    “夫人,你真的會跟我走吧?”


    起初外麵士兵層層把守,就為了看住少夫人,不準離開一步。


    因此少夫人才找上了他,把他拉進巨網中,但憑他一人之力,難以完成。隻能到北州後,趁著少將軍忙碌無暇顧及,他便可將人帶去鶴吟郡。


    異族之地,少將軍位高權重,也無可奈何。


    可是現在,他卻擔心了。


    少夫人能不能舍棄了繁華富貴,和他一個無名無姓的侍衛“私奔“。


    書心沒有正麵回他,反而笑眯眯的問:“其實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星銘有權有勢,我倆出逃,被他找到太容易了。最重要的是,咱們現在由他養著衣食無憂,可是出逃以後呢?怎麽謀生?“


    他倆都不會做生意,恐怕不能從經營中致富。而他要避著星銘,不能走上仕途。


    難道去深山中打獵,或買一塊地務農?


    書心試探著問:“你會種地嗎?”


    楊替失落的說:“我會打獵。”


    書心噗嗤一聲,笑了。


    “那我們以後豈不是要天天分開了,你去打獵,我做什麽?切黃芪嗎?”


    她想起了在曄城時,在封水小院子裏的那段時日,隨口說道:“其實開個醫館也不錯,你現在學的怎麽樣了,能給人看診治病嗎?”


    楊替紅著臉,手在書心的肚皮上摩挲。


    書心沒有拒絕,繼續問道:“還有針灸,現在下針還需要看書嗎?”


    楊替猛地把人撲到床上,手從腳趾頭開始摸,過了小腿,一直到肩膀,喘息著說:“你需要的我都會。”


    然後便伏到肚子上親吻。


    書心身子一顫。


    她可不覺得這是是什麽動人的情話,隻當他學會了開比較溫和的打胎藥。


    *


    棗城住了數日,臨近七月,星銘終於開口,書心可去城內逛一圈。但必得士兵陪同。


    “那便去看看吧。不看也叫人起疑。“


    棗城的街道上有各種小販推著車售賣瓜果。


    書心與楊替閑聊:“你以前來過棗城嗎?”


    “沒有,夫人,我第一次來。”


    “我也是。但我去過蘭素陽城,就在棗城東邊,也去過北州、洪州,當時還叫洪春郡,在之後是金州和曄城。但我去過那麽多地方,很少像這樣在街上閑逛,起初如過街老鼠一般,巴不得躲著人,後來便不願見人了。到了曄城倒是阿娘看過幾次,但你知道的,星銘那霸道性子,我去看什麽,他就去哪裏搗亂,後來幹脆也不看了。所以我一直都想,要是有個地方能叫我安穩生活,隨意閑逛就好了。“


    書心有感而發,神情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楊替突然恨自己笨口拙舌,後麵又有士兵跟隨,不然他……哎


    突然,有人在街上闖蕩,書心腳下一歪,便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楊替。


    其他士兵不如他眼疾手快,呼吸之間,已將人穩穩接住。


    掌心的熱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她的胳膊上。


    書心猛地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他這樣擔心她的安危,是關心她這個人呢,還是她的肚子?


    *


    她站穩了,便想問他,“你在意我,還是在意它?”


    可是士兵在側,她不能說這些。


    她的視線越過毒辣太陽光,和他的眼神在某一處交匯。


    那麽幽深的眼眸,看的楊替頓時一愣。


    她再不喜歡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遇到危險還是下意識護著,就連楊替在確認她的安全後,也不自覺移向她的肚子。


    楊替好像突然明白了她那眼神所蘊含的東西。


    在意少夫人,還是在意少夫人的孩子?


    可是,這兩者之間有區別嗎?


    少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孩子在少夫人的肚子裏,他不能兩個都關心嗎?


    就如他擔心她的身體,而瞞著那份“墮胎”藥,就如他擔心孩兒,給她換成了補藥。


    他可以聽她的話做具體的事,可以為了她背棄少將軍,但是這一刻,他說不出話來。


    “有區別的。“


    楊替想,先有少夫人,才有少夫人的孩子。


    他沒頭沒尾說了四個字,張開手遮住了刺眼的光線。


    書心眼前隻剩下滿掌厚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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