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平巷、凡巷都不遠,前不久經營起來一家茶坊,據說茶水清冽,位置清幽,價格也適宜,是個最適宜歇息說話的好去處。不如叫上仙果,去那裏坐一坐?


    念頭一起,書心趕緊丟了麵團,隨手拿了張冒著熱乎氣的胡餅,扒著門縫喊道:“瘦竹竿,一個胡餅,替我送個信兒!”


    瘦竹竿長了幾年,抽條似的,越長越高,偏偏身上沒有一塊軟肉,比前兩年更像竹竿了。


    他往門前的大樹上一靠,吊兒郎當:“什麽信兒?有麻煩的可不幹。”


    “沒有麻煩,替我給仙果說一聲,去鬆舟茶坊見麵。”


    胡餅冒著熱氣,還飄著芝麻的香氣,由書心遞到瘦竹竿手上:“不麻煩吧!”


    瘦竹竿接過胡餅,不答應,也不拒絕,見上麵撒了兩層芝麻,他先是咬了一口,然後嫌棄書心不會過日子:“黑芝麻不放也行,浪費,你看誰家這麽放的。”


    書心從小就愛在胡餅上麵撒芝麻,經常纏著阿娘放兩次,一次黑的,一次白的,每一次阿娘都罵她浪費,可是回回都放上。


    三年了,若不是瘦竹竿提起,她就把阿娘的話忘記了。


    “薛小子不是良配,不能找他。”書心眼睛有些酸楚,隱隱有股熱淚湧出。


    她驟然提了聲量:“吃你的吧,話多。”


    然後砰一聲,大門關上了。


    瘦竹竿啃著胡餅的東西一頓:“吃炮仗了嗎?”


    *


    八月初,到了約定的日子,書心調好了情緒,換上了許久不穿的衣裙,帶了件亮色的披帛出門。


    瘦竹竿早早等著:“哎呦,出門了?不哭鼻子了?我賭你今天出不去,施大娘巷口等著你呢。”


    書心送他一個白眼,若不是她那天哭紅了眼睛,哪裏用得著換日子。


    施大娘在巷口又如何,多年不怎麽來往,她才不放在心上呢!


    可一拐彎,看見施大娘跟人講話,書心頓時一陣忐忑,她怕被纏上,走路都有些猶豫。


    瘦竹竿在後頭笑著打趣:“不回去躲一躲?”


    書心暗戳戳的想:多事!


    哪知施大娘眼神好,嘴皮子也快,遠遠就喊上了:“方娘子,我給你說個婆家吧!”


    書心強迫自己含笑寒暄:“嬸子,我不著急的。”


    “哪能不急,再拖著,你就成了老姑娘了。”


    書心尬笑著想法子脫身。


    施大娘平生最愛兩件事,一是說閑話,二是強說媒。


    杜以珺去世那年,她數次傳書心的閑話,背地裏說品行不佳,勾搭少將軍。現在又喜盈盈地套近乎,不知道搗什麽鬼。


    同是平巷的司婆子,也是同一出。


    她以鄰裏之名套近乎,那時書心臉皮薄,又缺乏關愛,見了和善的便忍不住親近。哪知才說了兩句知心話,轉眼就被傳的亂七八糟,氣得在家裏直哭,還是瘦竹竿笑著罵了一通,她才清醒。


    這些年,書心煉得鋼筋鐵骨,言笑晏晏之間,手一推,身子就離了半步。


    施大娘不死心,又扯著胳膊大言不慚:“我這是為你好。”


    熟悉的語氣湧上心頭,假意的笑臉也擺不出了,書心霎時冷冰冰的:“不用,你走開。”


    說著便整理自己的披帛,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施大娘隻覺得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心裏老大不舒服,嘴上更是沒有好話說。她看著書心清瘦的背影,不屑喊叫:“你個未出閣的,老去找那二嫁的劉仙果,也不怕失了名聲。”


    “真是學著那臉皮厚,倒也算了,人家已經嫁兩茬了,你二十多了還嫁不出,挑來挑去,什麽好的也找不到!”


    書心聽著施大娘的嚷嚷,不禁又想起仙果的夭兒。


    仙果和程秀才結親匆忙,沒有大辦宴席,等孩兒出生,特意辦了滿月宴。沒想到,幾個月以後,那孩子卻因胎裏不足,夭折了。


    從那以後,仙果沉寂了多年,也是最近臉上才有些好顏色。


    施大娘這般閑嘴多舌,恐怕她也聽了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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