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終於清靜下來,隻有城內的郎中在火急火燎的救治傷員,外敷草藥糊上,內服的在城頭上現煎起來。


    馮止駐足在死去的戰兵身前,默然良久,招呼來魯城隍吩咐道:“把死去的兄弟們裝殮好,退敵後帶他們回家。”


    魯城隍看著這些早晨還有說有笑的戰友,此刻都冰涼的躺在地上,身上被紮了幾個窟窿都算少的,也是眼眶一紅,喚來人將他們抬下城樓。


    曹震行領了豬肉和幹餅,一屁股坐下,分給身邊的兩個傷員。


    獵戶帶的小隊數次打退了雲梯攻上來的流寇,在軍陣最前方的呆瓜子砍了不少人,但縱使他皮糙肉厚,也被衝上來不要命的流寇捅穿了大腿。


    他樂嗬嗬的接過幹糧,就著豬肉大口吞咽,再來一碗酒衝下,仿佛腿也沒那麽疼了。


    “呆子,馮將軍見咱們守城辛苦,好不容易破例一次,今夜每人隻能引一碗酒,還喝的這麽快,得跟咱這樣多呷幾口才有滋味。”獵戶說罷又抿了一口,神情無比陶醉。


    獵戶雖然說的很是輕鬆,但曹震行看著他的樣子,麵色有些沉重,隻見他左胳膊斷了被吊在胸前,右肩下還時不時冒出血水,是被腰刀砍出的一道深壑。


    回想起當時的危急情況,小陣倒下三人,缺口太大,獵戶補了上去,被數人追砍,眾人合力才保下他,受的傷有些重。


    打了一天的戰兵們酒未足飯飽後,馮止走到守城將士身前,開口大喊道:“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所有彭州營士兵們也跟著喊唱道:


    “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幹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殺盡賊寇兮,救黔首。


    複吾河山兮,覓封侯!”


    這是馮止拿出戚少保剿倭時的凱歌進行了二次編創,原本最後兩句是: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殺盡倭奴兮,覓個封侯。


    為了去除大明朝廷的影響力,刪除了上報天子,也是為了接下來跟入關的建奴作戰,鋪墊好改為複吾河山。


    凱歌就這樣平白無實的喊唱完,軍歌的奇妙之處或許就在於此,低落的士氣仿佛又有所回升,每個人蠟黃的臉上,又重新有了氣血色。


    聽著城頭上傳出的陣陣歌聲,馬超的心情已經跌落穀底,重重砸了下桌台麵,起身走出帳中,二虎也互看一眼緊隨而出。


    看著城頭下燃起的烈火,馬超問道:“各營狀況如何?”


    順虎梁時政陰陽怪氣說道:“老馬,今兒個除了廝養,咱們還折了三千人了,老兄弟也賠進去幾百。


    兄弟這是應了你的請,合營來攻這潼川州,但現在看這個買賣賠了。”


    馬超冷哼道:“賠?一路走來,就從鹽亭搶的那些都夠你耍一陣子,當老子是傻子不成?”


    王高見狀趕忙勸解:“二位兄弟,城還沒打下來,咱們先傷了和氣,豈不是正中了馮止的下懷。


    當下還是得好好商量,怎麽把這州城拿下,裏頭好東西夠咱們吃一年了。”


    馬超歎口氣,眼裏透著狠戾說道:“這時候城頭上還能傳出歌聲,實乃誅心!


    傳令,今夜各營巡邏戒嚴,嚴防夜襲。


    再把這些日子搶來的女人,都扔到各個營帳裏頭去,馮止這宵小妄想用幾首歌敗我士氣,老子得給這幫人找點樂子,讓他們忘了此事!”


    王高有些猶豫:“這,會不會影響咱兄弟們戰力?”


    “無須擔心,這幾日先不戰,等等趙經世,他也快該來了。”


    ……


    趙經世帶著八百士卒在中江羅水西南岸紮營,此行有張奏凱的交代,想辦法讓馮止垮在潼川州,然後搶出城裏一半的錢財糧草,暗地與馬超交易,讓他退兵。


    以往這樣合作過多次,雙方都樂得接受,趙經世更是輕車熟路,覺得此行沒什麽危險的,便在營帳中與家丁飲酒。


    酒酣耳熱之際,突然傳過來一陣喊殺聲,驚醒了諸人。


    “賊人來襲!”


    “不可能,此處絕對不可能有搖黃流寇,就算有看到自己的趙字大旗也會掂量一下,難道是其他省的流寇跑四川來了?怎麽會如此無聲無息。”趙經世這樣想著,拿起兵器架上的刀,準備佩甲。


    火光在營中燒了起來,馬兒也紛紛受驚,亂作一團。


    令趙經世奇怪的是,隻聽到很大的喊殺,敵人沒有突破到營內的,帶著家丁向外探去。


    營內的士卒也都是兵痞,欺負老百姓十分擅長,真正到了戰場上嚇得直哆嗦,都知道跟著趙將軍混沒有危險,還能有戰功,所以才死心塌地追隨投奔他。


    此時突發遇襲,沒什麽夜戰經驗,慌亂的到處逃命。


    趙經世抓住一個潰卒,大聲問道:“賊人在哪?”


    “沒,沒看見。”


    “沒看見怎知是賊?”


    “當時火光一起,有人這麽大喊的。”


    趙經世氣急,一刀了結了此人,爬到營中高處望見,到處都是自己人在逃竄,一點沒有襲擊而來賊人的影子,僅有的死傷也是自己人互相踩踏。


    命人敲響大鼓,傳出敵退的指示,騷亂慢慢的平息,經過了一番收拾整理,天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清點後營地軍帳被燒毀眾多,戰馬跑丟了十幾匹,士卒的隨身武器多有丟失,死傷了幾十人。


    最先起哄的軍營幾人被壓到主將營前,趙經世胸口起伏巨大,還在氣頭上,黑著臉問道:


    “誰先喊的有賊人?若沒人承認,都得死!”


    沒想到場下幾人都說到確實沒看到,隻是營帳外有人影,趁夜在營中放火,接著聲音就從對方口中喊出,隨即他們才跟著喊出來。


    結果出來後,早已經沒了人影,而且若說是有流賊,對方根本也是未殺一人。


    趙經世聽完也覺得對方不像流寇,否則自己不可能才這麽點損失,反而很有可能已經被俘。


    就在此時,匆匆跑過來一名傳令兵,跪下說道:“趙大人,羅水對岸出現一夥明軍,並且已經封住橋頭。


    並且派人穿了口信過來說,說與趙將軍乃彭縣故人,昨夜是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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