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即將征兵這事兒,季雲霜並不意外。


    從宏都,以及安置難民的各種積極措施,都可以看得出來,睿王並不是沒有野心的閑王。


    而他要想守住江州,又或者將來一爭大統,便不可能不有所行動。


    擴張兵力,是野心家最普通的操作而已。


    梁生見她這副波瀾不驚之色,倒是訝異了。一般婦人聽說征兵,多少會露出幾分慌亂之色。


    但她不但不慌亂,仿佛還早有預料,這實在是出人意料。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她如果像尋常婦人那般,隻怕也不會站在這兒了。


    梁生對季雲霜越發的欣賞,心中不免惋惜,她怎不生成一男子。


    她若是生成了男兒,必將是王爺的左膀右臂,助王爺爭霸天下……


    季雲霜不知梁生心中的惋惜,她出了官府後,便去了牙行。她本是想打聽一下城裏的房價,有無空鋪出租等事宜。


    卻不想剛到牙行,就遇見了朱東娥。


    朱東娥看到季雲霜,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朝著她跪了下來,“季氏,你幫幫我好不好?幫我找找女兒,求求我兩個可憐的女兒好不好?”


    季雲霜皺眉,並不想管陸秉淳家的糟汙事。


    她繞開朱東娥便要走,朱東娥卻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的腿,“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幫我救救兩個女兒,我以後跟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季雲霜本可以一腳踢開她,可看著她哭得傷心至極,終究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怎一個人在這?你兩個女兒怎麽了?”


    “被賣了,她們被她爹給賣了。”


    朱東娥哭著捶胸,後悔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們。


    我早知他們嫌棄我生的女兒,罵她們是賠錢貨,我應該早做準備的。是我沒本事,都怪我……”


    從朱東娥的哭訴之中,季雲霜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簡單說來,就是陸秉淳與幾個兒子丟掉了拖後腿的陸學文,以及一直埋怨的劉氏後,一家人的日子並沒有變得好過起來。


    家裏的吃食沒了,又沒錢買,陸武澤就打起了家中兩個女兒的主意,將其賣了。


    “我不知道她們被賣去了哪裏,我昨晚趁著他們睡著後偷偷跑了,找人打聽到牙行的位置後就趕緊來了,但我根本找不到她們。”


    朱東娥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季雲霜身上,她哭求道:“季氏,你聰明,你幫幫我好不好?幫我找女兒,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


    季雲霜冷眸看著她道:“你們那家子一貫是會恩將仇報,我怎麽知道幫了你後,會不會被你反咬一口?”


    朱東娥舉著手發誓道:“我以後要是恩將仇報,我就不得好死!


    我不讓你白幫忙,找到女兒後,我們當你的奴仆,生生世世伺候你。隻求你幫我,救救我女兒,不要讓他們落入壞人手中就好。”


    “那也不太想幫,你們那一家子實在是太麻煩了。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一攤子麻煩,我可不想再沾手。”


    季雲霜搖頭,狀似無奈一般道:“以後若是讓他們知道你們娘幾個在我這,他們少不得要找我麻煩。”


    朱東娥眼裏希望一下子破滅了,臉上閃現出瘋狂之色。季雲霜冷冷看著她,隻等她怒而攻擊自己。


    但朱東娥並沒有攻擊她,她眼睛瘋狂地左右掃視,看到遠處地鐵匠鋪子突然雙眼一亮,猛地衝了過去。


    鐵匠鋪就開在和氣牙行的斜對麵。


    對麵的牙行天天有人來賣兒賣女,像朱東娥這樣跪地哀求的戲碼,他們每天都要看無數回。


    久而久之,眾人也都根本懶得看熱鬧了,反正看來看去,就是那老幾樣。


    鐵匠馬師傅正自顧自地忙活著自己的生意。


    不想一個瘋婆子突然衝了進來,抓起烙鐵就往自己臉上按。


    火紅的烙鐵與皮膚接觸,發出“滋”的一聲,緊接著,整個房裏都彌漫著一股肉皮燒焦的味道。


    馬師傅在這開店這麽多年,看過不少婦人孩子不願被賣,跪在地上哭嚎求情的。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婦人如此剛烈,直接抓了烙鐵烙自己的臉。


    他看向季雲霜的目光,不免帶了幾分譴責。


    而季雲霜同樣沒想到,朱東娥不是找武器攻擊自己,而是找烙鐵烙自己的臉。


    這一刻,她心情很複雜,對自己也難得的有了幾分質疑。


    她是不是看似重生到了新的世界,其實心還活在地獄裏?


    她的內心,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的重生過?


    “這樣可以了嗎?這樣以後是不是都沒人認出我來了?”


    朱東娥不顧臉上的疼痛,放下烙鐵後急匆匆跑到季雲霜麵前道:“這樣我就不會給你惹麻煩了,你可以答應的要求,幫我找女兒,救救她們了嗎?”


    “可以!”季雲霜道:“走吧,我先帶你去處理傷口。”


    “不用了。”


    朱東娥連連擺手道:“一點小傷而已,不會怎麽樣的,還是找人要緊。我怕她們被轉賣了,以後就找不到人了。”


    季雲霜在末世見過太多為了自己,把父母推出去擋喪屍的父母,也見過太多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壓迫兒女,犧牲兒女的父母。


    可說人性,在末世裏被不斷扭曲,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會不會突然捅你一刀。


    她見慣了自私自利的人,也從來不對人性有任何期待。


    但她沒想到,這個在她心目中,自私又愚昧的古代婦人,為了找到女兒可以如此豁得出去。


    這一刻,她的內心是震動的。


    她道:“那你也得先去換身衣服,收拾一下,你這樣,牙行是不會讓你進去的。”


    聽聞後,朱東娥連連點頭,“都聽你的,還是你聰明。我之前就是想去牙行裏找人,但沒人肯讓我進去。”


    季雲霜沒再說話,沉默地帶著她去了一間成衣坊,找店家要了一身便宜的棉衣後,又同店家借了茅房後,讓她去將衣服換上。


    在朱東娥換衣服的時候,季雲霜也挑了一身富貴的衣服,找地方將自己收拾了一番。


    她原本來城裏穿得十分普通。


    但既然要帶朱東娥去牙行找人,那肯定得稍微裝扮一下,弄得貴氣逼人一點,好辦事了。


    她容貌明豔,要裝扮富貴也容易。


    隻要將身上普通的布衣換好一些,再往身上帶幾樣首飾,便成了。


    當時她囤物資的時候,收了整整一個商場進空間,裏麵各大珠寶品牌都有。


    她隨便挑了一對珍珠耳環帶上,手腕再帶上一個成色上等的玉鐲,走出去,看起來便像是哪個權貴家出來的嬌小姐。


    朱東娥再看到她樣子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實在是,季雲霜的變化太大了,她差點沒認出來。


    直到季雲霜朝她招手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怯怯地朝著季雲霜跑來。


    “將身上的頭發也收拾一番。”


    季雲霜說著,遞給她一個瓷瓶,“抹在傷口處,一天三次。這隻是防潰爛的膏藥,你臉上以後還是會留疤。”


    朱東娥滿是內疚地看著她手裏的小瓷瓶道:“這是你為了我去醫館裏買的嗎?去退掉吧,我不怕潰爛,也不在乎臉上留疤不留疤。你肯幫我找閨女,已是天大的恩賜了,我不能再花你的錢。”


    “找遊商買的,沒花幾文錢。”季雲霜將藥膏直接塞她手裏,便不耐煩地往外走。


    朱東娥眼眶發紅。


    她才不信她說的沒花幾文錢。


    光是這個瓷瓶,就不知要多少錢。裏麵還有膏藥,又怎麽可能不值錢。


    關鍵是,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關心自己。


    她紅著眼眶,飛快地追了上去,“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報答你,不會讓你失望的。”


    “行了,知道了,不用再表忠心了,知道了,現在就帶你去找人。”


    季雲霜帶著朱東娥一家牙行一家牙行地找,每進一家牙行,她便說要挑幾個小丫頭,讓夥計將最近收的小丫頭都帶出來她挑選。


    她身上帶的首飾不多,但每一樣看起來都貴重不比。再加上她氣勢特別足,牙行的夥計不知其身份,也不敢輕易得罪,當真將人帶出來她挑選。


    但季雲霜帶著朱東娥將所有牙行都走了一遍,也沒有找到陸金陸銀兩姐妹。


    季雲霜問道:“你確定是賣到牙行來了?”


    朱東娥哭著搖頭,“買我家閨女的那婦人明明說她們是牙行的,怎麽會沒有?我家閨女是不是已經被別人挑走了?”


    季雲霜微微凝眉,“不急,先打聽一下。”


    她看了一眼時間,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早過了和高蘭約定的時間了。


    “我還有點事,你先跟我去個地方,找你閨女的事情餘後再說”


    朱東娥內疚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季雲霜淡淡道:“不用道歉,既是答應了你的請求,這就是我的責任。走吧!”


    在季雲霜和朱東娥轉身的時候,不遠處的巷子裏,孔秀芳朝著一旁的幾個男子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趕緊跟上,到了人少的地方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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