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從腦網中醒來,頭疼欲裂,他試圖起身,又是一陣暈眩。


    double教授見狀立馬扶住了他。


    “等一等,先緩一緩。”


    “我進去多久了?”無衣仍低著頭,用手在頭皮上揉搓,似乎這樣就可以緩解他的疼痛。


    “9分28秒。”


    “這麽短?”聽到這個消息的無衣感覺頭更疼了些,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抬起頭看向double教授,追問道:“是你們喚醒我的嗎?”


    他知道除非有緊急情況,比如他的生理信號告警,否則他們都是會耐心地等待他自己從腦網中醒來,不會主動喚醒他,因為在腦網中突然被打斷也是很危險的。過去他也曾在裏麵呆過好幾天,double教授會監控他的身體狀況,及時為他補充所需的能量,哪怕在裏麵呆上好幾個月,他也不會覺得身體不適,但感覺上會非常不習慣,就好像自己剛出生到這個星球上一樣。


    可這次情況很不一樣,且不說他這麽短就從裏麵醒來,而且是沒有任何預兆的醒來,單說他在其中的經曆,就太不尋常了。


    double教授一直注視著他的反應,輕微地搖了搖頭。


    無衣沮喪地歎了一口氣。


    見他半天沒有言語,double教授還是忍不住追問道:“你在裏麵遇見了什麽?”


    “我。。。”無衣欲言又止,他很想把一切馬上全部告訴double教授,一時卻又被堵住,不知道怎麽說,又從何說起。


    “是恐怖?”


    “不,也不算是。”無衣仰躺在座椅上,閉上眼睛,開始回憶剛剛的經曆,“我剛睜開眼就在一片大海中。。。”


    聽完整個故事,double教授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這是怎麽了?你們把腦網怎麽了?它又升級了?”


    “不,不是,與腦網無關,這是你的夢。”


    “這怎麽可能!”之前也說腦網中的場景是他的夢,他還可以相信,因為夢中是他曾經熟悉的事物,是他熟悉的夢的模式,可現在這樣的夢是他這幾百年來都不曾做過的。


    double教授沒有再作回答,他告誡無衣在這裏休息到完全沒有不適的感覺後再離開,然後一個人快步走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衣心中又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說不上來是為什麽,隻覺得double教授的反應有點奇怪。自己可以相信他嗎?腦網中的經曆真的是他自己的幻想?這一切都與腦網無關了?那他們又到底在研究著什麽呢?


    第二天無衣再次見到double教授時,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談及前一天的事。


    他和昨天一樣,吃了藥就進入了腦網。


    和前一次的經曆類似,隻是這一次他掉入了一片森林中,又陷入了沙漠底層。當他最後避無可避,想象力枯竭,他才再次醒來。


    這次他的頭疼明顯輕了很多,也更快轉換過來,立馬追問站在一旁的double教授:“這次是多久?”


    “36分鍾。你這次感覺如何?”


    “感覺頭沒有那麽疼,也沒有那麽累了。”


    “嗯,很好,你今天也早點回去,好好休息吧。”


    “明天我們還要繼續嗎?繼續這個?”無衣有種預感,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進入腦網中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將是一個奇幻的世界。這和之前的腦網是有本質區別,以前的他隻是經曆出乎意料,卻也是合乎情理,合乎這個世界的科技規則的。那才是他一貫熟悉的腦網,那個為了讓人有更真實更豐富的人生體驗,為了讓人能真正切身體會到別人的處境,加強人們之間的連接而創造的腦網,它提供的是另一種人生的可能,而不是另一種世界。


    “是的。”


    “為什麽?這些世界一點都不真實,它們根本無法讓人理解自己。”


    “是嗎?”


    盯著double教授那張無比認真的臉,無衣一時說不出話來,剛剛腦中浮現的那些爭論,那些氣惱的話都被這個冷靜的回答打了回去。


    他沒有立即反駁,是因為那瞬間,他腦海中想起了那個不斷改變自己,不斷改變周圍世界的自己,在那個奇詭的世界裏,他真實地感覺到了自己,感覺到了自己的冷靜,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勇氣,有陷入困境的焦急和茫然,也有擺脫困境的喜悅和自豪,有一人獨坐蒼穹的孤寂和平和,也有與萬物相連,與天地同悲喜的大起大落。這些深刻又真實的感情,是他在那麽多次人生中都不曾經曆過了。


    也許平源他們的選擇沒錯,這將會是更好的腦網,也許隻有讓人徹徹底底地了解、認識到了自己,才能真正理解他人,與他人產生共鳴。隻是這樣讓無衣有種前麵的所有努力都變成徒勞的挫敗感。


    接下來好幾個月,無衣都在這種奇怪的世界裏或愉快或緊張地穿梭。


    double教授再很少問他在裏麵看到了什麽,或者經曆了什麽,哪怕在無衣的記憶裏,他在裏麵沒有遇到一件重複的東西,每一次都是全新的體驗,這也是和以前很不一樣的情況。之前為了讓他能更快更深入地融入腦網係統中,腦網編織的世界都是盡可能像真實世界,怎麽讓無衣感到像呢?最簡單實用的辦法就是加入很多他在現實世界中很熟悉的事物,潛移默化地提醒他這是一個他十分熟悉的真實的場景,進而更好地誤導他在其中釋放真實地自己。


    雖然double教授從來不說他們這樣一遍遍、毫無章法地體驗到底是為了什麽,但無衣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


    他試圖旁敲側擊,“這次我進去了多久?”


    “大概3小時。”


    “我表現得如何了?”


    “不錯。”


    “比上次如何?”


    “沒得比。”


    “難道不是多了14分鍾23秒嗎?”


    “差不太多,這點差異沒有本質差別。”


    “那要達到多久才算達標?我在腦網中的時間已經從幾分鍾延長到幾小時了。”


    “時間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


    “那什麽是?”


    “恕我無可奉告,知道這些對你沒有任何益處,還會幹擾實驗結果。”


    “可現在這樣讓我像個瞎子一樣胡亂出拳,我也根本不知道方向對不對,力道對不對,節奏對不對。。。”


    “你不需要知道,你隻需要本能地去揮拳就好了,不用管它有沒有打中目標,隻要你出擊就行了。”


    “你是說隻要我還在出擊,實驗就是成功?”


    “對不起,我該離開了,明天見。”


    從前有問必答的double教授突然變成這樣,讓無衣不得不更加懷疑這個實驗的目的。他已經絞盡腦汁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他們讓他一直這樣漫無目的地向虛空中揮拳到底有什麽用,到底能打到什麽?


    無衣想著心事,沒有搭乘,而是走了回去。一路上他提出了很多種可能假設,又一一被自己給否定掉了。


    直到到了家門口,他突然靈光乍現,難道他們竟真的從來沒有想要他能擊中什麽,而是為了。。。無衣不敢再想,逃也似的闖入門內,闖入自己的房間,呆在自己最熟悉的角落裏,安靜地、耐心地,再好好把整個事情想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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