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魏大魂未等胡祖望回答,便微微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胡祖望張嘴還想說什麽,胡承蔭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再說。


    胡祖望看著魏大魂離去的背影,無奈笑道:


    “這小子挺有意思啊!”


    胡承蔭將視線從魏大魂身上收回,跟胡祖望道別:


    “祖望大哥,那我也先走了。”


    “承蔭,今天能贏比賽可多虧了你了,我今年夏天就畢業了,這可能是我在聯大的最後一場球賽了,真是謝謝你了。”


    “我今天也打得很過癮,你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吃飯呢!”


    胡祖望看著胡承蔭,眼神意味深長:


    “承蔭,這麽長時間沒見,總覺得你小子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哪兒不一樣了?”


    “說不上來,好像哪兒變了,又好像也沒變,算了,不胡說八道了,天兒不早了,你趕緊走吧!”


    胡承蔭點點頭,轉身向前走去,走出好遠,聽到胡祖望在身後大喊:


    “我還欠你頓飯,等你從呈貢回來我請!!”


    胡承蔭沒有回頭,丟下一句:


    “兩頓!”


    胡祖望笑了笑,看著胡承蔭的身影越走越遠,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流雲,轉身進了迤西會館。


    久違地運動了一場,胡承蔭感覺到全身的筋骨都活動開了,雖然隔日的酸痛可以想見,但胡承蔭仍盡情地享受著運動帶給他的愉悅,他並不急著趕回學校,就在金碧路上慢慢悠悠地走著。


    金碧路在近日樓之南、金碧公園之北,西接拓東路,全長一千七百米,明清時書林街以東稱新城鋪,後來因為兩廣商人齊聚於此,又稱廣聚街,街上最有名的便是金馬、碧雞二坊,東為金馬,西為碧雞,兩坊跨街而立,巍然對峙,在兩坊之間的街道則名為中堆,而碧雞坊至雞鳴橋則叫敦義街。清末直接將該街道的東段稱為金馬大街,西段稱為碧雞大街,而一九三七年開始則將兩條大街合稱為金碧路。


    兩坊最早修建於明代宣德年間,“金馬”和“碧雞”是漢代便開始在西南一地流傳的祥瑞,昆明修建“金馬”、“碧雞”兩坊,便是希望昆明一方能披澤沐恩,老百姓能安居樂業,所以曆史上兩坊雖然多次被毀,卻又數次重建。


    此刻佇立在胡承蔭眼前的金馬碧雞坊是光緒十年(1884年)重建的,並於民國五年(1916年)修繕過一次,兩坊各麵寬三楹,下方可通車行人,牌坊上“金馬”和“碧雞”四字為呈貢書法家孫清彥所寫楷書,字上貼以金箔,兩坊通體丹漆彩繪,胡承蔭第一次看到“金馬碧雞”兩坊已是近兩年前跟隨步行團第一次進昆明城的時候了,那時候就被兩坊的雄渾壯麗、金碧輝煌所震撼,然而此刻的胡承蔭視線卻被碧雞坊下一個彎腰撐柱的背影所吸引了。


    “魏大魂,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魏大魂一轉頭,胡承蔭便看到他麵無血色的臉和蒼白的嘴唇。


    魏大魂看到胡承蔭,立馬直起身子:


    “沒事兒,就是走得有點累,歇一會兒。”


    魏大魂繼續向前走去,胡承蔭跟他並肩而行:


    “你不是工學院的嗎?這麽晚了怎麽還進城啊?”


    魏大魂一路上走得飛快:


    “工學院所有一年級新生第一年都在校本部上課,宿舍也在那邊,到二年級才回拓東路。”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以前也在機械係學了一年,雖然後來轉係了,倒也算你半個學長,以後要是有什麽幫忙的盡管找我,我叫胡承蔭,現在念社會學專業三年級。”


    “知道了,謝謝學長。”


    “對了,你之前說你叫魏大魂,這名字太……特別了,這名字是誰給你起的啊?”


    “我自己。”


    “你自己?”


    魏大魂抬眼看了看胡承蔭,眼光犀利:


    “你真正想問的是我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吧?”


    胡承蔭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超出了邊界,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啊學弟,我有點自來熟了啊!”


    胡承蔭趕緊道歉,卻沒想到魏大魂跟著開了口:


    “我原來的名字叫魏大雲,是我祖父給我取的名字,後來‘九一八事變’爆發,我的父母、祖父祖母全都被日本人的炸彈給炸死了,隻有我自己活了下來,從那以後我就改名叫魏大魂了。”


    明明是萬分慘痛的人生境遇,魏大魂的聲音卻波瀾不驚,臉上一派平和,就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胡承蔭停住腳步,僵在原地。


    親人都成了鬼魂,所以給自己的名字裏加了一個“鬼”字嗎?


    魏大魂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停下腳步轉過了身,朝著胡承蔭一步步慢慢走了過去,一直走到他跟前:


    “怎麽了,學長?覺得我的名字很可怕嗎?”


    胡承蔭連連搖頭,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沒……沒有,怎麽會呢!”


    “我倒是很喜歡我現在的名字,這樣我的親人就永遠跟我在一起了,我走到哪兒都帶著他們。”看書溂


    這話一時之間胡承蔭還真不知道怎麽接,看見他的反應,魏大魂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這是胡承蔭第一次見到魏大魂的笑容,這笑容讓他不由得失了神。


    就在這個時候,魏大魂突然在他眼前直直地向後栽了下去。


    胡承蔭趕緊伸出雙手一把摟住了魏大魂,一瞬間失去了平衡,胡承蔭背朝下砸在地上。


    人一旦昏迷分量就瞬間加重,胡承蔭被魏大魂壓得動彈不得。


    而且他不僅身子動彈不得,腦筋也擰成了麻花,完全動彈不得了。


    魏大魂緊閉著眼睛死死地壓在他身上,鼻息吹得胡承蔭脖子微微發癢,胸前那隆起的形狀縱使是再怎麽遲鈍的人也能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之前一係列不經意間的細節如今都串聯了起來:纖長的四肢、白皙的皮膚、沙啞中帶有一絲纖細的嗓音……胡承蔭的腦子裏瞬間炸開了無數煙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木蘭辭》裏最有名的那句詩: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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