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獄監慌得跪倒在地:“小的知道大人需要那群大夫做事,哪敢苛待啊。隻是大人您也知道,監獄裏就那條件,從來沒變過。


    “之前關了這麽多犯人,關了幾年的也有,從來都是活蹦亂跳的,偏這幾個大夫進去,一個個都生病了。我看,就是這幫大夫身體差,適應不了監獄生活,給他適應幾天也就是了。”


    楊主簿不置可否:“病重的怎樣?可有要死的?”


    老獄監回答:“總免不了一些拉稀嘔吐的,但離死還遠。”


    楊主簿點頭,抿口茶,放心了。


    “咱把大夫請過來,自然要有待客之道才是,總不能待著客,客人死了。這說破天去也是沒理。”


    老獄監點頭應是,心裏跟明鏡似的。


    楊主簿的意思,是這群大夫要生病就讓他生去,可不能死了。活著,是底線。


    楊主簿瞥了眼老獄監,見他一臉的明了神情又不以為然,心中就有些不喜。


    上位者,最討厭的就是自己心思被下屬輕易猜到。猜到,卻不以為然,就更罪大惡極,就如同當著貴婦的麵嘲笑他見識短淺一樣。


    “你有何想法?”楊主簿問:“說說。”


    老獄監哪有什麽想法:“全憑大人吩咐。”


    楊主簿不置可否,隻是笑笑:“那,你便回吧。他們既然想治病,便讓他們治。畢竟這些大夫對我來說也是有用的,死了可惜。


    “再者說,要是因病死在獄中,傳出去也毀我名聲。”


    老獄監大喜:“我替獄中大夫,謝謝大人。”


    老獄監畢竟還有些良知。知道這些大夫多是正直之人,活人無數。何況老獄監都是要退休養老的人了,再做這些事,不免要損陰德的。


    如今大人做出這決定,正是皆大歡喜。


    “慢,”楊主簿想到什麽:“我記得,這仨大夫,其中一人是專攻針灸的?”


    老獄監一時不知道楊主簿為何有此一問,隻得點頭:“是那徐大夫。”


    “嗯。”楊主簿笑笑:“既然治病,一人計短三人計長。給準備藥材,讓他們三人都去治病吧。”


    “是,大人。”老獄監懷著希望離去了。


    楊主簿看著老獄監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知道這老獄監大概是老了的緣故,雖然得著他許多好處,卻跟他已經不一心了。


    這不行。


    他深知,做他這種事,人心齊是最重要的。齊心,才能保密。保密才能保命。若人心不齊,縱使當時沒什麽,若是有個意外,總免不了陰溝裏翻船。


    要人心齊,便要以利誘之。


    他給縣衙上下分發錢財時候,心在滴血,但也知道這是不得不為的事。舍得些小錢,免得以後的大麻煩。


    但若有雖舍得小錢,卻仍別有他想的,比如像老獄監這樣的怎麽辦呢?


    楊主簿冷笑,吩咐身邊下人:“喚吳明哲過來。”


    下人離開,不一會便聽到腳步小跑著進了,一個人剛進門就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地:“小的吳明哲,見過大人。”


    楊主簿忍不住皺眉:“吳大夫也算是十裏八鄉出名的大夫了,你我如今也算是熟人,深知各自秉性,倒不必如此恭敬見外。”


    吳明哲心說,正因為深知你的秉性,才不能不見外呢。這人,可是真能殺人的主。


    “小的惶恐,小的身為大人手下,自然要以大人馬首是瞻,斷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行了,行了。”楊主簿擺手,問:“你也是大夫,可知藥材中有什麽劇毒之物?”


    藥材中劇毒之物?吳明哲反應過來,大人又憋著害人了。隻是下毒,終究是不上品的手段,縣衙畢竟是官府也不可能常備著毒。


    “若是劇毒之物,頭號的當屬砒霜,隻須一兩錢,便能讓人腸穿肚爛而死,極為淒慘。”


    “可有味?”


    “卻是沒有大味,若放在清水中當有微苦。若放在湯藥中,這點微苦便察覺不到了。”


    “不錯。”楊主簿很滿意:“很是不錯。不如先準備上一斤備著。”


    吳明哲驚了:“一斤?恕小的直言,大人,這一斤砒霜足以毒死三四頭牛。若大人隻是毒死幾個不聽話的下人,用不著這麽多的。”


    楊主簿不置可否,隻淺淺的點頭,似乎在思考什麽,又似乎想繼續聽他解釋。


    吳明哲本也是縣裏數一數二的大夫,既然能入楊主簿的麾下,既然也是有所企圖的。說到底無非名利二字。


    而名利,單行醫實在太慢了。而且吳明哲自家事自家知。他雖小有名氣,但天賦所限醫術已經到頂,斷沒有再上升的可能,名氣也就隻能局限於縣裏。


    但傍上大人便不一樣了。


    所謂好風憑借力送他上青雲,說不得給大人做好了事,便能出名得力。


    但哪想到,來這兒之後隻在第一天得了大人幾句勉勵,剩下的時間都跟那些渾身散發著汗臭味的苦力在一起,遠不是他想象的模樣。


    現在,又得大人召見,吳明哲嘴上不說,心裏卻知道,這是僅有的機會。抓住了,飛黃騰達。抓不到還得回去跟苦力一起幹活。


    他也是豬油蒙了心,就從來沒想過,這風未見得是好風,也可能是惡風。沒想過,未見得會飛黃騰達,也可能被毀屍滅跡。


    他自是想不到的,此刻隻想入大人的眼,於是他說了一句讓楊主簿下定決心的話:“大人不知是想隱秘的?還是人盡皆知的?”


    楊主簿深深看了吳明哲一眼,笑問:“隱秘的怎樣?人盡皆知的怎樣?”


    這種人,楊主簿見得多了。心比天高,眼界、格局卻隻有芝麻綠豆大一點,也隻配做個耗材。


    吳明哲不動聲色,心中卻大喜,語氣依舊平穩:“若是人盡皆知的,用砒霜就可以了。若是隱秘的,則不行。


    “畢竟砒霜最易得,民間殺鼠蟲蟻的,都用砒霜。有犯下毒殺人命的,用的也是砒霜。且砒霜致死,特征極為明顯,極易被人察覺。”


    楊主簿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手中把玩著茶盞:“那依你之見呢?”


    吳明哲有意賣弄學問:“不知大人可知用毒的三大境界?”


    楊主簿冷笑,並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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