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五淵尷尬至極,撓頭支吾道:


    “這,這...,我,我...”


    溫絲羽迷醉的麵容略略平緩,輕抬玉臂攏了攏鬢角的青絲,哀歎道: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唉,難道將軍對哀家就沒有一點心心相印的感覺嗎?”


    露五淵略一愣怔後,恍然大悟,怪不得溫絲羽本來一個溫婉賢淑的婦人卻對他如此熱情似火,卻是還在為白洋澱那無巧不巧地遇見而心有不甘地把他和她死去的夫君進行著某種聯想。


    露五淵成了人家心目中死鬼的化身,想想也真夠冤屈的,哭笑不得道:


    “太後還在為我吟出那首詩詞而耿耿於懷啊,我那時不是已經做出解釋了嗎,就隻是巧合而已!太後還是要麵對現實,萬不可沉湎其中啊!”


    溫絲羽抬起柔媚的眼皮,靜靜地望著露五淵,微一搖頭,哀婉道:


    “是啊,其實我早就應該清醒了,你看到我給你送去的金碗玉筷,沒有絲毫反應,就足以證明你和他沒有半絲聯係了!”


    露五淵好奇道:“那金碗玉筷有什麽說法嗎?”


    溫絲羽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態,眼神突然有點恍惚起來,如同穿越到了美好的過去,麵上則淒楚一笑,悠悠緩緩道:


    “那是他用以打動我的定情信物,記得那時我不過是一個普通民婦,他微服私訪時結識了我,然後開始對我的追求,我起初對他也很有好感,後來知道他是皇帝後,對他反而有了恨意,因為我認為當時的民生疾苦全是他這個當皇帝的不負責任造成的,於是就對他避而不見,誰知這個一國之君卻非常執著,他本可以強令我做他的妃子,但他還是選擇鍥而不舍地用他的誠意來打動我,我也逐漸被感化了,最後讓他送我一件禮物,說如果這件禮物很稱我心,我就答應做他的妻子,我本以為他會送些金銀珠寶之類的粗鄙之物,誰知他送來的東西卻是一雙玉筷、一隻金碗,我問他何意,他說他要跟我一起治理國家,使天下老百姓手中的碗沉甸甸的、碗裏的筷子綠油油的,我的心思就那麽一瞬間被他撬開了,毫不猶豫地嫁給了他,婚後,他倒也部分履行了他的諾言,曾經勵精圖治過一番,然而可惜的是,還沒等我大漢國民過上豐衣足食的和美日子,他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個爛攤子交給我處理,這個懦夫,再沒有勇氣挑起民生社稷的重任,跑去陰間享用清福,而讓我一個弱女子在這裏苦熬苦受,想來真是餘恨難消啊!”


    頓了頓,她麵色突又變做桃紅,幽幽凝望露五淵道:


    “將軍,現在哀家又將這金碗玉筷轉贈給你,含意是一樣的,你願意跟我一起治理國家,使天下老百姓手中的碗沉甸甸的、碗裏的筷子綠油油的,可以嗎?”


    露五淵頗為尷尬地撓撓頭,有點不解風情道:


    “皇帝明天就要選皇後了,這金碗玉筷由他交給新選出的皇後,他們一起治理國家,讓天下老百姓米袋子、菜籃子充實起來,這個不是更好麽?”


    溫絲羽迷茫地望一眼露五淵,奇道:


    “米袋子、菜籃子,將軍的用詞好有意思,嗬!”


    頓了頓,又道:


    “不過我那不成器的皇子,我對他早已失望,鎮東將軍楊蒲的女兒,方方麵麵都是絕佳人選,可他偏偏不知道在哪裏看上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娶她做皇後,明天的皇後賽會,還不定被他鬧成什麽樣呢!”


    露五淵連忙趁勢問道:“哦,來曆不明的女子,她也能參加皇後選舉嗎?”


    溫絲羽歎道:“那孽子非要娶她做皇後,我無計可施之下,才想出舉行皇後選舉賽會這一招,讓她們各憑本事競選皇後,一個野女人能有什麽本事,到時候楊將軍的女兒色藝雙絕、技壓群芳,拔得頭籌,那孽子也就隻能認了!”


    露五淵心道,溫大美女你就放心吧,到時候我將林玉姑娘拐帶走,你兒就乖乖聽你話娶楊蒲那老賊的女兒做皇後了,嘴上則佯裝憤慨道:


    “也是,這樣一個野女人怎夠格做皇後呢,我看她連進皇宮的資格都沒有,她現在住在皇宮哪裏啊?我看應該將她單獨隔離到一間下人房裏去!這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溫絲羽狐疑地望一眼露五淵,一臉的訝異之色。


    露五淵本意是想探問一下林玉的住處,卻不料引發溫絲羽的疑惑,怕弄巧成拙,不敢再深究下去了,隻好一聳肩膀灑然一笑道:


    “也罷,這都是你們皇家的家務事,我這個神威大將軍管好前線打仗的事就成了,你們的家務事我就不閑操蘿卜淡操心了,太後,如果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說完,轉身待走。


    孰料溫絲羽又嬌呼一聲:“將軍!”


    露五淵真快受不了了,隻好苦不堪言地再次扭過身來,一臉苦澀地望著溫絲羽。


    溫絲羽幽怨地看他一眼,一臉落寞道:


    “對不起,將軍,我為什麽總覺得冥冥之中與你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你覺得這是什麽道理?”


    露五淵微苦一笑,無奈搖了搖頭道:


    “還能是什麽道理呢,你這是因為‘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而成的幻覺!”


    溫絲羽嬌軀劇震,不可思議地望著露五淵,小嘴呢喃道: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天,將軍,難不成你真是天上神仙下凡,張嘴即能吐出如此妙絕天下的詩詞!”


    露五淵微微一笑道:“太後過獎了,我這隻是想言簡意賅地幫助太後辨清自己的心態,擺脫一些虛幻的想法,盡快地變得真實起來,不要再沉湎於過去,而是去勇敢地開創另一份屬於自己的幸福!”


    溫絲羽眉眼一動,驚訝地望著露五淵,明淨如鏡的眼波中開始泛起絲絲漣漪,看來露五淵的話觸動了她心中閉塞了好久的某根心弦。


    露五淵亦為自己在溫絲羽心裏播下新文化的種子而感到開心,欣然一笑道:


    “太後你先好好琢磨一下我的話吧,我走了!”


    這次他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溫絲羽在身後柔聲道:


    “謝謝將軍,我讓碧桃送你吧!”


    露五淵回身一笑道:“不用了,太後,我記住路線了,自己走回去就成!”


    話落,他腳步匆匆,落荒而逃,生怕一不小心再次沉湎於溫絲羽的溫柔陷阱。


    誰知剛出庭院大門,卻又一頭紮在另一個香軟的溫柔懷抱裏。


    露五淵嚇了一跳,直腰抬頭一看,幽暗的宮燈下,卻見碧桃蓮藕雙臂掐著小蠻腰,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地瞪視著他。


    露五淵拍拍胸口,苦笑道:


    “哎呦我的小姐姐,你倒是言語一聲啊,像個幽魂一樣杵在這大門口,想嚇死人不成啊!”


    碧桃撅嘴冷哼道:“哼,就是要嚇死你,誰讓你那麽不識抬舉!”


    露五淵委屈道:“我怎麽不識抬舉了?”


    碧桃氣哼哼道:“太後何等尊貴的身份,幾曾讓他人進過她的房間,你能進去是祖宗八輩子積累的福分,可你居然,居然敢惹她難過,哎呀,氣死我了!”


    露五淵麵色發窘道:“你,你偷聽我們說話了!”


    碧桃一跺纖足道:“你別轉移話題,快老實回答我,為什麽連太後的旨意你都敢不從?”


    露五淵無奈道:“遵從什麽?我強迫自己成為她死去的夫君,然後自欺欺人和她上床歡好,讓她沉湎進去永遠出不來?”


    碧桃俏臉緋紅,氣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粗俗啊!”


    露五淵微苦一笑道:“我隻是把話說得很實在而已,但話糙理不糙,她這種精神狀態是不好的,這樣也是對她不負責任的,她應該振作起來!”


    碧桃呆了一呆,突然眸子裏閃著幽光道:


    “她隻是想在你身上獲得安慰,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你會真心實意地支持她,幫助她處理眼下這些令她傷透腦筋的困境,而你居然拒絕,她心裏又如何踏實得下來,太後她心裏很苦的,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連給她一絲真切的安慰都不肯給?”


    露五淵苦笑道:“我已經表過態了,肯定會全心全意幫助她的,而那種安慰,真地是不能隨便進行的,尤其她還是那種精神狀態!”


    碧桃嬌嗔道:“嘴上說說,終究讓人踏實不下來,你知道嗎?太後為了這次召見你,做了好久的思想準備,而且,而且怕你提前偷腥,給你府上安排的丫鬟都是容貌甚醜的,哪想到,哪想到你卻這樣傷太後的心!”


    露五淵好一陣愕然後,酸苦一笑道:


    “碧桃你放心,太後沒你想象那麽脆弱,而且經過我一開導,她的心境此時不定有多明朗呢,不信,你可以進去看看!”


    碧桃將信將疑道:“是嗎?就你那什麽‘寂寞空庭春欲晚’之類的,能有這麽大威力?”


    露五淵嘻嘻一笑道:“威力大不大,你自己進去看看便知!”


    碧桃一臉疑惑道:“是嗎?那等我去叫魏公公過來送你吧!”


    露五淵堅決搖頭道:“我自己識路,不要他送,他送我還不自在呢,你快進去陪太後吧,看到底是陪她傷心還是陪她開心!”


    碧桃望了一眼燈影婆娑的路麵,急於回去陪侍太後,也不跟露五淵客套了,點了點頭道:


    “那你自己當心點啊!”


    露五淵欣然點頭,大踏步離開了慈寧宮,碧桃見他消失在長廊的拐角,也就返身回去照看太後了。


    露五淵先沿著長廊延伸的方向走了一截,確認不再有人感知他的行蹤了,便悄悄潛入旁近的一個花園,然後自後邊的垂花門溜入,大著膽子逆其道而行,往深入紫禁城後宮的方向摸索而去。


    他專挑幽僻蹊徑行走,此時又已夜幕深垂,除了巡邏的侍衛和辦事的太監偶有出沒之外,其他倒是暢通無阻,加之他惜花步法配以推雲凝煙神功,輕身功夫刻意發揮起來,靜悄悄輕飄飄地象個幽靈一般,愣是沒被人發現。其實即便被人發現他也不在乎,他隻要亮出神威大將軍的身份以及溫絲羽給的那塊皇家玉佩,就說自己閑來逛逛皇宮,現在整個大漢國都指著他救國圖存呢,又能把他怎樣?


    就這樣一路飄忽到了深宮後院,後院的宮殿樓宇疊床架屋、層層疊疊,在昏黃幽暗的宮燈照耀下,顯得幽邃而清遠,林玉到底會住在哪棟樓閣裏,露五淵倚在一堵深厚院牆上的門洞處探頭相望,不禁有點迷茫。


    凝思片刻,他想起以前在中國參觀故宮時,蹭人家旅遊團的導遊講解,依稀記得皇後一般都是住在坤寧宮,而坤寧宮和皇帝住的乾清宮、交泰殿以一個組合的形式位於內廷後宮的中軸線上,雖然林玉尚未被冊封為皇後,但準皇後也是先行住在坤寧宮也說不定,至少這是一條線索吧,沿著這條線索摸索下去也許會有什麽收獲,一念及此,露五淵心思略明,探了探立身處的方位,便朝著後宮的中軸線方向摸去。


    剛才在偏殿方位行走,氣氛清寂、人氣冷落,這一到了正殿所在的中軸線範圍,侍衛巡視和太監活動的氛圍驟然一緊,露五淵開始還躲躲閃閃,好幾次差點沒躲過去被人發現,都是憑借輕身功夫趕緊隱沒入假山或者池沼一隅,才在侍衛的驚疑聲中堪堪躲過。後來越來越靠近坤寧宮所在方位,覺得氣氛肅整得連幽密的角落裏都有無數雙銳利的眼睛在交叉盯視著了,為了避免自己的鬼鬼祟祟引發更大的猜疑,便幹脆決定放棄潛行,光明正大來個故宮一夜遊。


    一念及此,露五淵悄然遊走到一條陽關大道旁,左右看看正好沒人,便整了整衣冠,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如此招搖過市,自然沒幾步便被巡邏侍衛發覺,立刻自前方拐角處一個花圃旁傳來一聲斷喝:


    “誰?站住!”


    隨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也立馬往這邊聚來。


    露五淵強壓了下起伏的心跳,情緒略略得到平緩,然後麵不改色地迎著那隊侍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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