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把守的大漢可能也被外邊驟變的情形弄懵了,竟也不再阻止他了。


    露五淵奔到入口,撂開門簾闖了出去,外邊已經隱見天光,薄薄的太陽氣正在天頂逐漸醞釀,習習的河風挾著濕氣微微吹拂著臉龐,這本來應該是個舒適和暢的清晨的。


    可是那甲板上屍橫遍地的淒慘情景卻讓露五淵無論如何也暢快不起來了。


    此時船上沉寂的原因是,兩軍形成對峙之勢,露五淵這頭是十來個九龍幫的大漢,個個缺胳膊折腿、滿麵血汙,顯是拚盡全力,那頭是十來個蒙麵勁裝大漢,或刀或劍或刺,姿勢悍勇,卻是顯得生龍活虎,正殺得興起的樣子。兩頭中間自然就是那些為某種主義而光榮犧牲的可憐屍體們了。


    這些都不是露五淵急於尋找的,他想找的是梅傲霜,眼睛一陣急切的探尋後,終於在一個蒙麵大漢的臂彎裏發現了她,她軟軟地癱在大漢的身上,脖子上架著一把精光閃閃的短刀。九龍幫眾大漢不敢再往前拚命,看來就是因為受到了這一致命要挾。


    露五淵心急如焚,衝到九龍幫幫眾隊伍前列,衝那頭急聲喊道:“你們想幹什麽?快放了她!”


    把持著黑衣女的大漢桀桀怪笑道:“放了她,好啊,除非她交出福貢地圖來!”


    又是為了福貢地圖,露五淵心下無奈之極,不過為了營救黑衣女,他也隻能硬著頭皮瞎說了:“你們找她要什麽福貢地圖啊,福貢地圖隻有我知道在哪裏!”


    大漢不信道:“誰不知道九龍幫劫持你們就是為了索要福貢地圖,既然你們已落在他們手裏,地圖又哪有不落在他們手裏之理?”


    露五淵故意裝做不屑的樣子道:“哼,你們也太沒頭腦了,福貢地圖這麽寶貴的東西,我能這麽輕易把它交給別人嗎?他們是想要我的東西,但我現在還沒決定給他們呢!”


    大漢哈哈大笑道:“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如果你現在將福貢地圖交給我,我立刻就放了她,並且馬上走人,絕對不再打擾你們!”


    露五淵裝模做樣長歎一口氣道:“哎,你們怎麽和九龍幫一樣的性急啊,福貢地圖這麽寶貴的東西,我怎麽可能隨身帶在身上呢,而且我還需要我的另兩位朋友的幫助才能獲得它,這樣吧,你們放了她,我們跟你們走,我們帶你們去取!”


    大漢爽聲大笑道:“好,痛快!九龍幫的徒子徒孫們,去將我這小兄弟那兩個朋友一塊帶來,我們就不進去搗你們的老巢了!”


    那個先前進去稟報過黑衣女的大漢是個頭目,看眼下情形,不交人估計是不行了,心想,地圖失去線索可以重新找回,這夫人要是有個不測,那幫主是絕對饒不過他們的,無奈之下,唯有向身後一揮手道“帶人出來!”,立刻有一個大漢應聲進去了,不一會,狗順和小婷被押送出來。


    小婷看到滿船血腥場景,“啊”地嬌呼一聲,瑟瑟發抖起來。


    狗順情不自禁地伸出右臂,將小婷攬在懷裏給她支撐,左手仍然持著手槍,沒有片刻放鬆。小婷在懼怕之下,也顧不得回避了,任由狗順攬著徑直走到露五淵身旁。


    露五淵衝蒙麵大漢道:“怎麽樣,放人吧!”


    大漢點點頭,朝旁邊另兩個大漢使個眼色,突然一把推開臂彎裏的黑衣女,身形神乎其神地一晃,露五淵還沒想好怎麽應對呢,隻覺眼前一花,然後兩臂一陣酸麻,已經進入了別人的胳臂下。


    再聞噔的一聲輕響,然後身子就已經在半空中隨風飄渡了,露五淵本以為要一直這樣飄飛下去,誰知隻一瞬,他就腳踏實地了,站穩身子定睛一瞧,原來在九龍幫的大船底下還倚靠著十幾艘小舟,每艘小舟都是頭尾尖尖的,上邊各站兩名大漢,正在操舟往大船上撞,顯然,大船的劇烈搖晃,就是他們的勞動成果,他們為了得到福貢地圖,可真是費盡心思了。


    挾持露五淵的大漢一聲令下,所有的小舟整齊劃一地立刻掉頭,齊刷刷地朝著茫茫的河岸線急駛而去。


    露五淵其實心情反而是暢快的,因為他和狗順本來就在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如何從九龍幫的控製下脫身,現在竟然借助外力脫身而出,實在是老天垂青了!雖然此去很可能又是另一個魔窟,但至少不用再見到那個九龍幫主,他還是覺得慶幸的,聽完梅傲霜和小婷描述九龍幫主龍嘯天後給他帶來的恐怖感覺,實在令他不寒而栗。


    他得意之餘,不免和另一艘舟上的狗順對視而笑。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卻是打錯了。


    小舟駛出不到兩百米,河麵上突然刮來一股狂風,本來一直風平浪靜的河麵,沒有任何預兆地突起颶風,實在令人心驚肉跳。


    剛才還順風順水的小舟立刻在河麵上打起轉來,再也不能前進分毫。


    更可怕的是,那股狂風還帶著熱力,吹在臉麵上火辣辣地疼,並且絲毫沒有削弱的趨勢。


    卓立舟頭的蒙麵大漢立時慌了,眼神裏的異樣一閃再閃,片刻後,駭然叫道:“龍嘯天來了,咱們這趟要黃!”


    露五淵驚得渾身寒毛直豎的時候,果然從漫空的熱風中遠遠傳來陣陣虎嘯龍吟,並夾雜著一個顯得有點虛幻的喑啞聲音:“嗬,你們既然知道老夫的名頭,為什麽還要來攪這趟渾水!”


    蒙麵大漢對手下發號道:“沒想到龍嘯天在這裏出現,九龍嘯天那可誰都吃不消,趕緊棄舟潛水逃遁!”


    一名大漢不甘道:“這幾個人還帶走嗎?”


    為首大漢懊惱道:“帶著這幾個人,龍嘯天還能放咱們走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回去以後再做計議!”


    話落,他已經翻身入水,河麵冒了幾個泡,人已經隱沒不見,其它舟上的大漢全都如法炮製,不一瞬,十幾艘孤舟在河麵兀自飄零,上邊隻站著三個被組織拋棄的可憐孩子。


    露五淵心裏鬱悶得能流出苦水來。


    此時,狂風已經慢慢減弱了,那個喑啞的聲音卻是愈加清晰了,聽起來卻是無比的溫和:“嗬,這些沒有禮貌的人,也不等見到老夫打個招呼再走,不過,還是你們這幾個孩子有趣,能見到你們老夫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們要走就隨他們去吧,嗬!”


    這聲音聽起來溫和親切,充滿著無限的慈愛,這樣的聲音怎能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所發出來的呢?露五淵不禁有點迷惘了!


    風力越來越弱,熱力越來越小,最後完全轉化為河麵自然的習習微風,帶著清晨的悠悠涼意。


    這時,龍嘯天的聲音也不再那麽虛幻了,不過依然不減柔和:“好啦,孩子們別怕,老夫這就過來解救你們!”


    露五淵這時終於辯聽清楚了聲音的方向,循聲望了過去,才發現遠方的半空中模糊飄現幾條身影,一開始是幾個白點,然後越來越大,最後顯露出人形,真地就象幾條龍在空中飄飛一樣,甚至和火海上空的怪龍身姿以及柳若萍的身法有幾分相象。


    露五淵等根本不會操舟,隻能任由小舟帶著自己在河麵上隨波浮蕩,眼睜睜地看著大魔頭越飛越近卻徒歎奈何,幹巴巴等著人家飛淩頭頂,任人宰割。


    龍嘯天在半空中的身形快逾閃電,從他顯影到飄落其中一艘孤舟,幾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隨同他落下的還有另外兩條身影。


    露五淵沒見到龍嘯天時驚懼了半天,此時反而平靜了下來,定睛打量前邊孤舟上昂然卓立的龍嘯天,才發現這龍嘯天卻是瘦得象根竹竿一樣的一個白胡子老頭,頜下一把長長的白胡須,頭發結成道髻,一身灰色長衫,不過麵容倒也顯得清朗,和他的那把白胡須不是很相襯,整個人看起來還算溫文爾雅、矍鑠有神。另外兩個年紀輕點,體形略胖,麵相也頗有親和力,隨在龍嘯天兩旁,一臉平靜。


    此時龍嘯天也正笑眯眯地打量著露五淵,然後再順勢看看狗順和小婷,麵容慈和,完全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甚至讓露五淵不由自主地對他產生好感,露五淵想想都覺得可笑。


    這龍嘯天飛落半天了也不說話,隻是笑逐顏開地望著露五淵看個不停,就好象在欣賞一件奇特的珍寶一樣,而且短時期內還沒有說話的趨勢。


    露五淵實在按捺不住了,學著這些日子來習得的江湖禮儀,衝龍嘯天一拱手道:“龍幫主大人您好,在下這廂有禮了!”


    龍嘯天略一愣怔後,哈哈大笑道:“哈,你這小鬼說話有趣,我們這些江湖野人也可以被稱為大人,哈,實在有趣得緊!”


    露五淵心念一動,心想這龍幫主看來頗喜別人對他說好話,這可得好好利用起來。當下微微一笑道:“龍幫主大人過謙了,我以前雖然沒見過您老人家,但一看您就感覺到一股煌煌英氣撲麵而來,因此斷定您必是大富大貴之人,也可推斷貴祖上一定是無上尊貴的大人物,否則不會遺傳給您這麽英明的氣概,所以我情不自禁就稱您老人家做大人了,如果有所冒犯,還請幫主大人寬恕!”


    龍嘯天撫著白胡子開懷大笑道:“好,好,好小子,你這馬屁拍得可真是很到位,老人家我很開心,等會隨我回九龍莊,莊子裏有什麽你看得上眼的物什,隻管取來就是!”


    露五淵暗暗心驚,連忙拱手表白道:“幫主大人,您何等身份,我們隻是幾個流落異鄉的落魄小人,怎能去玷汙了您莊子裏的莊嚴富貴氣息呢!我和我的兄弟妹妹還要急著回去尋求生計,要不這就向您老人家告辭了!”


    龍嘯天連搖其頭,爽聲大笑道:“哈,小兄弟,你們好運氣啊,我對你很投緣,還用尋求什麽生計,今後你和你的兄弟妹妹就跟著我吧,包保你們享受無盡榮華富貴,就象你說的一樣,你這小子的祖上也一定是無上富貴之人,要不怎麽會遺傳給你這麽好的福氣呢,哈!”


    露五淵哭笑不得道:“這個嘛,幫主大人,您是有所不知,我們這一路飄零到貴國,除了迫不得已尋求生計之外,也還在尋找回家鄉的路,家裏還有老父老母需要敬養,可著實不能就此停留下來的!”


    龍嘯天摸著胡子點了點頭道:“嗯,這個嘛,小子還挺有孝心,這也是老人家我喜歡的,這樣吧,你們不是要尋找回家鄉的路麽,這好辦,老夫這九龍幫的徒子徒孫們遍及天下,我讓他們把天下每一個地方的地圖都詳細畫出來,然後交給你們去探尋,你看這樣行嗎?”


    露五淵好一陣愕然後驚喜地呼叫道:“真地嗎?那就有勞幫主大人您老人家了!”


    龍嘯天頷首微笑道:“那還有假,總算我跟你投緣,幫你也覺得舒坦,小子你就不要客氣了,隻要你以後把我當朋友就好了!”


    露五淵心頭是越聽越迷惑,這龍嘯天怎麽看怎麽不象惡人啊?要說他是意有所圖,可是他至此也沒有向自己索要過什麽福貢地圖啊?


    當下不禁有點惘然道:“能成為龍幫主大人的朋友,那是何等地榮耀,就我們這樣落魄的混小子,真地是有點不敢相信天上會掉大餡餅啊!”


    龍嘯天爽聲笑道:“哈,你小子就是會說話,行啦,別磨蹭啦,既然決定了,那咱們就啟程吧!要抓緊給你繪出天下地圖,那也得趕緊好好布置呢!”


    露五淵還是有點猶疑道:“龍幫主,要不咱就不上貴府去打擾府上了,您告訴我們地址,隔一段時間我們去取好不好?”


    龍嘯天麵色一沉,佯裝不滿道:“小兄弟,你這樣就顯得太生分了吧,那也太不把老夫當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什麽打擾不打擾的,聽得老夫心裏難受!”


    露五淵現在是騎虎難下,心裏叫苦不迭,還要尋找什麽說辭至少讓龍嘯天從情理上無法將其挽留時,那艘裝載九龍幫幫眾的大船已經駛了過來。


    幫眾在船舷上對著龍嘯天等三人大聲歡呼。


    龍嘯天微微一笑,向旁邊的兩位屬下打了個手勢,自己一縱身向著露五淵站立的小舟飄來,露五淵驚得本能地後退,小舟重心失衡,船身一側,馬上就有覆舟之厄了,龍嘯天輕悠悠地落在小舟另一端,重又將船顛覆了過來。


    露五淵驚魂甫定,龍嘯天卻又淡淡一笑,忽然向著河麵揮舞了一下長袖,也不見河麵怎麽激起波瀾,那小舟竟不可思議地向著大船緩緩迎去,這家夥竟以衣袖淩空操舟,露五淵看得暗暗咋舌,不由得又是驚懼又是歎服。


    再看狗順和小婷那邊,龍嘯天那兩個屬下也是一樣身法,從容自若地揮舞衣袖、擊水行舟,隻略差露五淵這條小舟半個身位,看來這驚天本領還不隻是龍嘯天一個人擁有,可見這九龍幫的實力確實是驚人,怪不得小婷說黑白兩道人物對這九龍幫無不聞風喪膽。


    隻一瞬,大船和小舟就接頭了,隻見大船上的幫眾齊都俯在船舷上大喊幫主,其歡愉之情狀,確實頗有感染力。


    龍嘯天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排場,麵有得色地微微一笑,衣袖已經停止揮舞,卻從衣袖中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來,向著露五淵輕輕一招手道:“小兄弟,看我們九龍幫多有趣,今後你就好好跟著我們找樂吧,來吧,我們上去!”


    露五淵還正想,我才不願意跟你上去呢,你要想讓我上去就來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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