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健等貴賓們用完晚餐,親自陪送到歌廳,又給介紹了幾個好看舞伴,他覺得他終於可以換身輕便的衣服回家了。


    掛著總經理的頭銜,他留下才能表示足夠重視,這叫級別。但這種場麵式的迎來送往全是虛情假意,多一分鍾都考驗人的臉皮,他才不想多呆一秒鍾呢!他覺得純商人之間的交流反倒比這種政商要爽快得多,大家以智謀利,以利謀益,沒大沒小,誰能謀多少各憑本事。但商裏若攪進了政,商人裏攪進了政客,那就完全不是正經味兒了。


    但中國自古官商不分家,這特色隨著文革去,又隨著改革回,複蘇速度之快遠遠超過了改革開放的步伐。可見當年破四舊,隻是破了珍貴的文物,根本沒破了舊習。


    他不喜歡和政客打交道,覺得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但春生說,不管怎樣他都要改改自己的脾氣,要適應這一點,說未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這種風氣隻會一天比一天更盛,不要指望有純商道,不管如何改革與開放,名與利的勾連在這片土地上從未停止過。


    他說亂世之後的第一代大商人多是匪商,隻要膽子大就能賺錢,他們的原始積累往往帶著血腥,但他們也是最不可能做得長久的。盛世則是官商,它們依附在政治之下,政盛則盛,政衰則敗。很多紅頂商人最後都會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平世是民商,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才是真正的商人,依靠自己的頭腦,在太平世界謀利,無苛捐雜稅,無戰亂分割,子孫賢則長遠,子孫不肖則敗家。富不過三代一直是中國商人的魔咒,因為他們看重家族,講究肥水不流外人田,規模小的時候能夠齊心協力,規模大了,就會各自生出心眼。家族企業無管理,繁冗的人事關係,複雜的利益分配,摻雜著各式人情。勾心鬥角用在敵人和對手身上可以稱為智慧和手段,用在親人身上就是勾當和陰私,上不得台麵。所以大多數的民商可以賺錢,但很難成業。賺錢和成業不是一回事,單從這話看,春生就不是一個書呆子,也不是他給人表麵印象的書生,他是一個謀士。


    春生的祖上就是師爺出身,他十七歲便已繼承了祖父的修學,那老太爺用最後的智慧把他的長孫謀進仕途,把幼孫推進商途,可見這老師爺已把中國的棋局向後看了五十年。


    因為陪了兩杯酒,加上心裏存著悄悄摸上床和美人“偷情”的惡趣味,偉健到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鄉村的夜晚萬籟俱寂,處心積慮要回家偷情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在巷子口停好車,輕著腳摸到大門口,先伸長脖子看了看:三樓的燈是黑的,估計是在一樓看電視呢!他掏鑰匙開了大門,準備悄悄摸進去,今天,整座房子就他們兩個!他心裏揣著興奮的欲望小惡魔,客廳,我來啦!美人,你叫破喉嚨也沒人聽見的!


    輕輕把門推了一條門縫,探腦袋看了看,一樓也是黑的。難道睡覺了?抬腳正要往裏摸,忽然覺得就這麽摸上床好像也沒什麽趣味,而且還可能嚇她一跳。好吧,那就把她敲出來好了!伸手重新關上大門,開始叮叮咣咣地拍門。拍了幾聲沒人應,使勁再拍,還是沒人應。他撇撇嘴:豬窩裏的豬都給他拍醒了,樓上的人居然能不醒。果真豬都比她聰明啊!伸手繼續使勁拍——我看你不出來。


    所以創造男人至死是少年這句話的,真是真理他爸爸。


    “誰?”終於有人應聲了。


    誰?壞蛋!土匪!搶劫!他癟著嘴,不答話,繼續用力砸門,聽著那鐵門一陣的叮咣亂響,他覺得待會兒她肯定生氣,肯定怒目瞪他,他歪著肩膀倚在門上,就等她一開門,他就一下撲到她身上去。


    他等了一會兒,卻並不見人出來,他晃著肩膀又把那鐵門使勁地搖了搖,一麵搖,一邊拉著門環聽裏麵的動靜,可他屏著氣等了好一會兒,那人也沒出來,裏麵也沒動靜了。奇怪,問完誰了咋不出來呢,有這麽應門的嗎?真是笨死了。他有點泄氣,伸腳照門上踢了一腳,聽見鐵門發出憤怒的巨響,十分不情願地敞開一條縫來,


    “阿雲——”他硬著舌頭嚷:“出來!”


    以往打不起來都怪他酒品太好,這回他是裝的,不和她大戰三百合絕不罷休!


    他臭不要臉地倚著門晃,正要大聲再嚷,屋前的燈亮了,門輕輕開了一條縫,然後那個人大概看見他了,門便全拉開開了,人慢慢往燈光裏走了兩步,卻並不過來。難道在等他過去?好吧,他肩膀一撞,大門哐當一聲全部敞開來,看到那人似乎打了個寒顫,站在那兒,看著他,一臉的——這是個什麽表情?他隱隱的興奮讓他沒功夫細想,“我在叫你呢,你沒聽見呀?過來!”他硬著舌頭。


    人施施然、慢騰騰地往前挪了一步,他正要再鬧,卻發現不對,她眼睛裏那是眼淚嗎?為啥哭呢?就因為他砸個門?就氣哭了?不應該呀!


    “阿雲?”他叫道,人不應,呆站在那兒,抽著一張臉,膽怯地望他。他剛一抬腳,那個人驚恐地退了一步,含在眼睛裏的淚滾了下來。“你怎麽了,阿雲?”他放輕聲音,“是我呀,我嚇到你了嗎?”門口的人不說話,呆看著他,他剛要跑過去,那人慌亂地又後退了一步,抬手抹掉臉上的眼淚,滿眼驚懼。


    他的心莫明一緊,想她從來沒一個人在家過,這麽大一所房子,黑天半夜的,他真不該砸門嚇她,忙兩步跑過去,正要伸手抱她,那個人卻急急地再退一步,一腳平地絆向後摔去。他手疾眼快,一把把她扯進懷裏:“看笨的,要不是我手疾眼快,能把你的狗熊屁股摔成八瓣……”


    懷裏的人渾身發抖,十分抗拒,手抓在他的衣服上,眼睛緊張地盯著他的臉,好像聽不見他的話,也根本不能確定她想確定的東西。


    “阿雲?你怎麽了,是我,我逗你玩呢。你不什麽都不怕嗎——”懷裏的人忽然“哇”的一下大哭起來,他給嚇了一跳:“阿雲——”


    “我要嚇死了!我要給嚇死了——嗚——”懷裏的人哭道,他一時慌了手腳,不知道怎麽嚇成這樣,隻聽見:“我剛睡著,我夢到亞鳳被打了。他們也要打我呢。門被砸破了,他們要衝進來了……嗚——我怕砸門聲,我最害怕半夜的砸門聲……嗚嗚——我怕死了……”


    他趕緊摟住她,嘴上哄道:“不怕,寶貝,不怕。我逗你玩呢,我就是想逗你出來給我開門……”


    可那人並不理他的話,渾身發抖,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腰帶,嘴上絮絮叨叨:“他們把大門砸碎了,石頭從窗戶裏飛進來,玻璃都飛到我臉上了……我好恨他們。我也想砸玻璃,可是我沒有石頭。哪都找不到石頭,我什麽也找不到。炕上都是碎玻璃……我好害怕……窗子碎了,屋門也會踹碎,他們要進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看我八零年代的平行人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楓火佳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楓火佳人並收藏看我八零年代的平行人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