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好遠,整整坐了一個多小時車才到了。但冰雲覺得路上風景很美,她不僅穿過了整個縣城,欣賞了縣城的風光,還穿過了兩個美麗小鎮,真正欣賞到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夏日盛景。


    而陌生的、流動的空間也終於給了她平靜開朗的心情。河西是好地方,是城市的東大門,一條大河碧綠地流淌在藍天之下。而且她還很快就又發現了一個更好的地方,就是現在她坐的這個地方——野渡茶屋。


    其實最初吸引她走過來的並不是名字,而是藤,爬滿了整座房子的綠油油的青藤,遠遠一看,好像卡通世界裏的城堡,有著精靈與矮人般的存在。她瞧著掩在藤裏的臨河小屋,高興得屏著氣、輕著腳,想走近了一探究竟,走近發現竟是一個優雅所在,沒有精靈矮人,卻茶香宜人,絲竹悅耳,涼爽沁心。


    可能因為正是午睡而不是飲茶時間,所以茶屋沒有什麽客人,隻有一個中年男人,估計是老板,綢衫折扇地靠在櫃台後的躺椅上喝茶小憩,自在得好像神仙。她選了一張臨河的窗邊位子坐了,老板去沏她要的龍井,她則正好用這段時間打量店麵:茶屋不大,七張桌子,被四張屏風曲折地隔開,似通非通,若隱若現,實實在在的讓人一眼看不通透的江南格調。一條小走廊不足米寬,幽深逶迤地不知向後通到了雅間還是工作間。櫃台後是一整麵牆的各式茶罐,櫃台上有天平,應是喝茶賣茶兼顧。


    外麵看去滿牆的青藤在屋裏看來則是滿窗了,碧綠濃密的葉子正好擋住中午灼熱的陽光,為小屋鋪展出一片綠色的清涼。幾條頑皮的藤蔓無孔不入地把它綠色的小手掌從紗窗的隙裏伸進來,好像要進來摸一摸它們製造的清涼成果,也不知是摸到了還是沒摸到,隻一味伸展著,把嫩嫩的小巴掌擎在半空裏。


    好美的所在,好靈動的時光,仿佛遺世獨存在時空之外。


    老板端來冰雲要的茶,還送了一小碟南瓜籽,一塊小點心,這種小店往往老板就是夥計,夥計就是老板,看來這家也不例外。“您的音樂從哪裏來?”她搭話道。


    “從天上。”老板一指天花板:“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噢,原來您是薑太公。”


    “此話怎講?”


    “封神。你封我做了神仙,可我還不知道呢!”


    老板被逗笑了:“那請仙女慢慢享用。”給她倒了茶,便又轉到吧台後麵,搖著椅子喝茶小憩去了。


    冰雲喝著茶,聽著音樂,一麵吃著小點心,嗑著南瓜籽,一麵遠遠欣賞著走進“門口”這塊窄鏡頭裏的特色風景。她把一壺茶喝完了,請老板續水,然後便和他聊起天來。老板很健談,從她的口音已聽出她是北方人,很有興致聽聽北方的冰天雪地究竟什麽樣子以及男人都戴狗皮帽子嗎?也更願意和她講講南方的風土文化以及才子佳人。聊得興起,把她引到屋角處的桌子邊上,給她看茶文化的衍生品——牆上的野渡專欄。


    專欄內容極豐富,有各樣隨性的留言,信手的塗鴉,即興的打油詩……有賣書的,賣畫的,有求購的,出售小狗小貓的……還有好幾張是征聯的,並且其中有一張仍是懸聯,大概很久沒人對出,主人還懸了個小賞:若有能對出此聯者,本人以一本唐詩鑒賞辭典贈送,以示謝意與紀念。她看那上聯:幽齋香遠 雅客竹衫梅袖。下麵有人對:寒塘月清 美人荷襖菊裙;另一個是:野渡舟橫,老翁月魄鍾魂。也不知主人是還沒看到還是不滿意,並沒有回複。


    “我也對了一個:野渡風輕,茶屋詩韻詞魂。但我覺得不是很好啦。”老板笑道,用他生硬而有趣的“普通話”,“這竹衫梅袖太絕啦,荷襖菊裙這個太拚湊,塘邊哪來的菊,而且就算真有,這荷和菊也不是一個季節開呀。野渡這個,不知道哪裏不好,就是感覺怪怪的。”


    冰雲看著紙條,的確有點怪:“‘老’字改‘蓑’字可好些?”


    “野渡舟橫 蓑翁月魄鍾魂。啊,這樣好!這是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月啊!”看她一眼:“沒想到你很厲害呀,可稱一字師。”


    冰雲有點不好意思,又覺得老板十分可愛:“您過獎。其實我覺得他的舟橫倒不如您的風輕更合意些,詞性也對。”


    “幽齋香遠 雅客竹衫梅袖,


    野渡風輕 蓑翁月魄鍾魂。”老板吟道,“嗯,這下好多啦!”笑起來:“我給你講啊,我當初看到這下聯,總覺得鬼氣森森的,你看他又魂又魄,旁邊還站個老頭,這大晚上的,不是擺明要嚇死人嘛!”


    冰雲哈哈大笑,覺得老板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就聽他又道:


    “不過你這樣一改,倒覺得雲淡風清,月朗星稀,老漁翁一派悠然世外的樣子。”轉頭殷切地看她:“你的呢,你也對一個嘛,這個聯懸了很久啦!”


    冰雲便沉吟了一下:“蘭室風輕,佳人柳骨顏筋。”


    “幽齋香遠 雅客竹衫梅袖,蘭室風輕,佳人柳骨顏筋。”老板自言自語地回味道,突然一拍桌子:“這個妙!你把人對活了。”又道:“我原來沒覺得雅客怎樣,一直覺得這聯的精華是竹衫梅袖,下聯對什麽都很難再超越它,想對活就更難。現在我發現他妙了,你這佳人一動,他也動了,他可以臨窗而望,嗅滿園梅竹清香,也可以園中漫步,曲徑通幽,竹梅君子攔路,於是肩上落了竹葉,袖上染了梅香。啊,原來這聯最妙的還是人啊!你的也是,空穀幽蘭的佳人,卻是顏筋柳骨的雅客。”高興地站起來:“我去給你拿紙筆,哈,應該拿筆墨紙硯才對!對吧?”


    冰雲覺得老板挺幽默,也很可愛,他剛剛還是個綢衫折扇的自在仙,這會兒卻歡樂得像個小孩子,笑著攔道:“要不下次吧,這個不太工整。”


    老板想了想:“你是說顏字嗎?那個不妨事啊!好聯字不壓意,這聯有靈氣,你看看我們這些對上的,倒全顯得很拚湊呢。下聯能提升上聯,這才是對聯的佳境。”


    “您太過獎了。”冰雲笑了:“不過經您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挺好的!”


    老板就笑起來,她也笑了:


    “再容我回去想想,如果沒有更好的再留這個。反正雅事不急嘛。”她也幽了一默。


    老板知道了她不是一個旅行者,走的時候熱情地請她常來。她買了點茶葉,老板還送了個茶葉盒,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但心情卻也十分地好了。也許人的善意不過就是如此罷,一來一往,卻莫名地就成了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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