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二蓮便很著急,覺得冰雲那手揮的實在敷衍,她的視線順著她的手劃了個圈,又落到她身上,實在猜不到她要去哪裏。隨便走走?一個人,瞎逛?她看看她,沒背大包,金鐲子也沒戴,身上的小皮包還沒本書大,比她小侄子上育紅班帶的鼻涕紙包大不了一手指頭,就算都裝上大團結,應該也不太多。金項鏈倒是戴著呢,金耳環沒戴,好像平時就不戴。不像村裏別的小媳婦,有了三金一定天天都戴著。


    她結婚三年,一金都沒有,她覺得有那個錢買台洗衣機,買塊手表,都比買個金戒指戴手指頭上強。她結婚的時候也不時興要三金,能有三轉一響三十六條腿就不錯了,因為縫紉機婆家大嫂結婚的時候買了,那東西也不需要一家一台,兩家就商量著在彩禮外給了她一百塊錢,讓她自己添妝。她買了塊小坤表,寶石花的,她覺得比金鐲子好,天天戴著,又好看,又能看時間。婆家買了黑白電視,她家陪送一輛永久自行車。這就是她家的大件了。


    她覺得金子不實用,那是有閑錢以後才能擁有的東西。她看著麵前的人,最富裕人家的媳婦,但穿得也並不出挑,襯衫長褲,幹幹淨淨,知道是坐拖拉機,連裙子都沒穿。她知道她有一隻很大的金鐲子,結婚那天,一村子的小媳婦圍著看,但之後她好像並不常戴,也很少有把三金戴齊的時候。也不和人炫耀,問了就笑笑,一副聽不懂的樣子,包括鄭家姑婆問:是不是讓你婆婆要回去了?她也笑笑,聽不懂。鄭家姑婆往她手腕上比量:鐲子呢?她笑笑:沒戴。然後把手上的電子表伸給姑婆看:姑婆,你瞧,這是帶字的。她想告訴她姑婆問的不是手表,是鐲子。但她婆婆說,她啥都能聽懂。讓她千萬不要背後講人。說你們年輕一輩要好好處,周家沒一個傻的,阿健那小媳婦也聰明得很,就算她一時聽不懂,阿健也能聽懂,你講人的話總有一天會打到你臉上。年輕人不要學她們這些老婆娘,背後的長舌婦。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婆婆也一定讓她去和周家婆婆打個招呼,她當時還不懂,這會兒卻突然明白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可周婆婆明明是知道的,也沒攔著,但這會兒她要自己走是怎麽回事,自己給帶出來了,如果沒帶回去,這不太好吧?可是她又不能把她綁在他們家車上。她看一眼東義,那憨瓜根本沒看她,她特想照他的腦袋上給一腳,要個傻爺們有啥用!


    二蓮腦子飛轉,回想早上那會兒周家婆婆的臉色,有沒有不喜的成分?好像沒有?她判斷不出來。那也是個精明厲害的老太太,對哪個小媳婦都笑眯眯的,但對自家媳婦也沒少罵,隔了米寬的巷子,原來就是一個院,她家能聽不見嗎。這是家裏吵架了?她有點不放心,又不想瞎打聽,便跳下車,“阿雲要不我和你一起逛吧。你不認識路,別走丟了。”


    冰雲笑起來,瞧著二蓮,“你放心吧二蓮,我要真迷路了會給阿健打電話,讓他來接我。”


    二蓮於是拉著她,開始千叮嚀萬囑咐要她不要相信陌生人,不要讓人帶路,不要跟任何人走。“你這麽漂亮,不要讓人騙去賣掉!”她這麽嚇唬道,然後又像一個老年外婆似的反複叮囑:諸如不要走太遠啦,早點回家啦,錢包要放好啦,走路要看車啦,陌生人搭話不要理他啦,以及不要隨便向乞丐施舍啦,回家時去哪裏坐車啦,等等。冰雲都一一答應著,她總算上車了,臨了又伸長身子、壓低聲音,囑咐她千萬要把錢拿好了,千萬不要隨便拿出來,說城裏的小偷多得很。也千萬不要亂跑,碰見壞人。


    冰雲瞧她眼裏的世界就好像武打小說裏的江湖,可她走了一路既沒有陌生人來向她搭話,也沒有看見一個乞丐,更沒有人要來搶她的錢包。她對於陌生人、乞丐和強盜都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這異地的風土,客鄉的人情。


    和偉健一起出來的時候,心永遠會被他塞得滿滿的,根本沒時間品味風土人情,所以直到今天她都覺得她仍然是一個外地人。


    一路逛著到了中午,路邊小館吃了飯,又繼續閑逛,反正她沒什麽事,也沒有目的地,她隻是想走走,讓她的心在沒有公公婆婆,沒有鄰居,也沒有他的地方散散步。


    沿著大街慢步,她總能看到寫著“某某——河西”字樣的公共汽車跑過,為什麽都是去河西的呢?河西又是什麽地方?她決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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