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健在肩膀被肖成業摁下的一瞬間,看到了對麵的那雙眼睛,黑黑的眼睛裏晃著一絲傷與感激,如同林中幽泉,枯枝敗葉掩蓋下的清冽。他的心突然被莫明地一刺,一種微小的木感打心裏穿過去,他微微凝神,有點後悔,他想再次站起來,和肖成業一起逃跑,可——


    他看一眼那個細弱的身影,她怎麽辦?出門相個親,被兩男人丟這了?他特想揍兩分鍾前的自己一巴掌,他幹嘛要說那句話呢,幹嘛要招惹這黃豆苗似的、細弱幹癟的黃毛丫頭?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可,損友跑沒影了。而且臨走居然一句話不說。他大嗓門的在這嚷嚷半天了,現在走了,突然的寂靜讓空氣裏漾滿了尷尬的味道。他覺得屁股底下的椅子好像在往外冒石頭子兒,忍不住挪了挪。飯店不大,八張小方桌,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主人都不在。肖成業就這麽扔下走了。他摸兜,想點根煙,發現竟然沒有,忽然想起剛才肖成業說要出去買煙時,他說他有,掏出來放桌上,現在煙和打火機都被那人順走了。就,交到損友,應該找誰說理?


    連煙都沒有,屁股也更硌得慌了,他覺得他是被人踹下了陷阱,還蓋上了蓋子。連煙都沒留下一根。


    至於陷阱是他挖的這事,關踹的人什麽事呢?他隻能自己往上爬。


    兩個人坐在那兒,很久都沒說話,那個人先開口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抬頭看她,兩人目光相遇,他便知道她真的知道了,知道了他那一點些微的愧意和不安。他心裏一暖,好像瞬間被一雙手撫慰過了,隨即心裏一輕,正要逃走,卻看見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著的紙來:“這是你列的條件,我在上麵簽了我的名字。”她把那張紙展開了,推給他,他看見他的名字下麵是她的名字:劉冰雲。三個字簽得認認真真的。他卻覺得無比荒唐。“因為這條件本身就是單方麵的,所以你收起來吧。假如日後我違反了其中的哪一條,又提出了什麽不合情理的要求的話,它可以做為你拒絕接受的證據。”


    周偉健尷尬得想要蹦起來,不是,寫條件的時候,他還挺得意洋洋的呢,反正瞎編唄,離譜中帶點真實,高不可及的欠揍誰不會,現在這種當麵照臉地拿出來,還雙方簽了名,還要認真討論,還要他收好。就太荒謬了!他不能蹦,也不想露怯,小丫頭崽子,小黃豆苗子,一根小火柴棍子,他還滅不了她!他抱起手臂,眼睛在紙和那人之間一掃,意思不言而喻,然後眼神落在那張臉上,開始審看,他這麽審看了一會兒,那人果真坐不住了:


    “你這樣看我,希望知道什麽?”


    聲音仍然不大,可足夠讓他火大的。他看著她,不說話,知道什麽?鬼才知道他想知道什麽!他想逃跑,但先得把她打敗。起碼讓她知難而退。總不能是他落荒而逃吧?!


    而且,他覺得他是掉進了連環阱,今天這坑的確是他自己挖的,前麵的呢?


    肖成業唬他過來玩,說還可以順便再相個親,韋鳳英在旁邊幫腔:“阿健,有人百分百接受你的條件,你不來看看會後悔噢!”肖成業在旁邊說:“別瞎說。阿健,主要是過來玩。”


    他會分不清這種主次?上次說那個姑娘的時候,兩人可不是這態度,韋鳳英當時就說:是姑娘的嫂子讓我幫忙牽個線,我也不會呀。要不我把她叫我家來,你倆通個電話聊聊?他一聊之下,發現那姑娘有點傻,當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傻,就是——東北話的、有點虎?開頭還知道收著點,十句不到就放飛自我了。他聽出來人應該很漂亮,嗓門敞亮,時不時地蹦出一個時新名詞,很驕傲,很拿自己當回事。好像也挺認可他的,說到後麵已經和他暢想未來了。但他覺得,和這樣的姑娘生活,他的未來隻會一片黑暗。


    但這一次打電話的是肖成業,他覺得這代表了某種認可。就算這電話是韋鳳英讓他打的,也改變不了兩口子的一唱一和。他覺得在看女人方麵,他更願意相信男人的眼光。行,就當去玩了!但他光好奇,忘了問年齡了,肖成業也沒說。等電話掛了,他想著有前麵那姑娘比著,大差不差的,肯定也差不多,也不好意思打電話再問一遍。誰知道是這樣的啊!現在看,這就是肖成業玩的陽謀,多想和想多都是他的事。哥們果然都是用來坑的。這次他要不坑他件貂皮大氅,他都不配是九曲十八彎的江南財子。


    還有,韋鳳英沒來絕不是因為知道她不符合他的條件,她是有先見之明地想全朋友的麵子。畢竟世間大多數的尷尬都來自於有第三方在場。居然能讓韋鳳英這麽維護?


    冰雲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這麽看著她,那雙眼睛幽暗深邃,光芒迫人,她不願意呆在這樣的目光下,她寧可他玩世不恭地諷刺她還更好些。正要抬起頭來攔阻對麵人的盯視,聽見:


    “希望知道你為什麽坐在這裏。”幽邃的目光盯著她的臉:“希望知道你簽下這三個字,希望得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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