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輕璃的馬車剛剛停穩,美人坊的後門便應聲而開。


    曲琳琅一身素服,頭上隻簪了一支黃楊木的祥雲發簪,整個人清新脫俗,宛若空穀幽蘭,她朝著鬱輕璃微微一笑,伸手便扶住了鬱輕璃的手,“皇子妃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鬱輕璃還以一笑,“都從後門進了,便是自家人,什麽皇子妃不皇子妃倒顯得生分了。”


    曲琳琅抿唇一笑,卻依舊說道:“今日皇子妃怎麽一個人過來了,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琳琅的嗎?”


    “怎麽?沒事便不能來瞧瞧姐姐了?”鬱輕璃佯裝生氣,卻逗得曲琳琅再度一笑,兩個風華絕代的女子邊說邊行,很快就來到了美人坊的正堂。


    堂中有一個大大的舞台,此時此刻一眾鶯鶯燕燕似乎正在編排什麽新戲碼,眾人俱是全神貫注,都沒有注意到鬱輕璃的到來。


    曲琳琅見鬱輕璃看得仔細,忍不住笑道:“都是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東西,讓皇子妃見笑了。”


    鬱輕璃聞言道:“曲姐姐慣是謙虛,這樣的舞蹈編排還說難登大雅之堂,莫不是要整個帝京的歌舞坊都倒閉不成?”


    曲琳琅聞言未答,她也是心思通透的女子,鬱輕璃身份尊貴,出入宮都是極為顯眼,如今竟然隻帶了夕落來見自己,必定不是為了看歌舞表演,心中想著便道:“皇子妃這邊請,剛進了些‘碧螺春’,皇子妃倒可以幫琳琅品鑒一二。”


    鬱輕璃點了點頭,隨曲琳琅一路來到了二樓的包廂裏。


    包廂內亦是清雅淡然,與那些花團錦簇、脂粉漫天的普通花坊比起來自是別有一番素雅味道。


    鬱輕璃含笑坐了下來,看著曲琳琅氣質淡然的烹茶,隻覺得人生偶爾如此閑坐,什麽都不要想也是一件極為享受的樂事。


    隻可惜,一切的美好快樂都是轉瞬即逝的,否則,這樂字前麵也不會加一個快字了。


    曲琳琅遞了一杯茶到鬱輕璃手中,鬱輕璃輕輕一嗅品了一口才道:“曲姐姐這茶便如你的人一般,淡然無爭,卻又帶著一絲沉澱的苦澀滋味。”


    曲琳琅聞言一笑,“皇子妃再品品,這苦澀過後,是否略微有些回甘?”


    鬱輕璃聞言放下茶盞,目光微微掠過夕落,夕落立刻會意,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閃身到了門外守著。


    鬱輕璃這番舉動,立刻讓曲琳琅深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隻是她卻不明白,鬱輕璃身份高貴,又有慕容燕回相助,還有什麽地方需要自己出力的呢?


    曲琳琅心中想著便忍不住看了鬱輕璃一眼,四目相對,鬱輕璃澄澈的眸子裏閃動著靈動的光芒,而曲琳琅澄澈的眼底卻是真正的一片寧靜。


    “曲姐姐,你我不是外人,我便開門見山了。今日來拜訪姐姐有兩個意思,一是想要向前幾日‘美人坊’開張姐姐險些被人潑了石灰水的事道歉,二來則是想請姐姐幫個忙。”


    曲琳琅聞言道:“皇子妃說幫忙便是見外了,若是有用得著琳琅的地方皇子妃吩咐便是,至於這道歉兩字,琳琅卻是不明白了。”


    鬱輕璃也不打算瞞曲琳琅,這個淡定自若的女子,經受過普通人沒有經受過的東西,那一份‘不爭’是實實在在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


    這樣一個女子,鬱輕璃直覺信得過,就如同初時見到柳驚鴻時一般,她便覺得這個女子可以成為交心的好友。


    鬱輕璃淡淡將前幾日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曲琳琅心思通透立刻明白了鬱輕璃所謂致歉的意思,她凝視著鬱輕璃,看著鬱輕璃絕美的容顏和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心驚。


    曲琳琅隻道鬱輕璃宰相千金身份尊貴,如今又嫁入皇家更是鋒芒大盛,雖然也有聽聞鬱正砂在大婚之日毒殺鬱輕璃的事,可是終究是道聽途說不可信,誰曾想,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曲琳琅忽然有些動容,她第一次覺得鬱輕璃竟然和自己一般,也是這樣暗暗將一切苦楚吞下肚的堅毅女子。


    “皇子妃適才言明你我是一家人,如今又何必為此事道歉?更何況,世事無常,人心更是難測,當日皇子妃已經盡力維護琳琅,才使琳琅未曾受到半點兒傷害,這道歉二字琳琅更是不敢受了。”


    曲琳琅說著,將鬱輕璃推到跟前的東西又推了回去,“皇子妃不將琳琅當外人,已是琳琅極大的榮幸,若是有琳琅能為皇子妃出力的地方,也請皇子妃不要見外才好。”


    鬱輕璃微微一笑,也不再糾纏在道歉一事上,隻是說道:“這千年山參最是補血益氣,這珊瑚擺件則更是神奇,據說產自蓬萊仙山,沐盡日月精華,最愛以毒為食,放置室內亦可防蟲防蟻,若是有人灑了什麽毒物進屋,亦可瞬間吸收,研磨成粉又可解百毒。”


    曲琳琅何嚐不知,鬱輕璃拐彎抹角的悉數這寶物好處,無非也是想要自己收下這禮物,雖然自己一向不愛欠什麽人情,可這珊瑚擺件竟然有如此獨特功效,曲琳琅不由得也有些心動,想起之前百裏長絕中毒受傷的情形,曲琳琅心中微微一動,便起身朝鬱輕璃行了一禮,開口道:“如此,琳琅便卻之不恭了。”


    “寶物贈佳人,自是它的福氣,亦是輕璃的福氣。”鬱輕璃含笑虛扶了曲琳琅落座,這才道:“曲姐姐這‘美人坊’龍蛇混雜,最是消息靈通之地,不知道曲姐姐可曾聽聞前不久風傳的波斯國來使之事?”


    曲琳琅點頭道:“據說此番波斯國來使覲見是為了求娶蒼和的公主,與蒼和締結姻親。”


    曲琳琅說罷,忽然想到鬱輕璃此話的意思,抬頭看向鬱輕璃問道:“莫非皇子妃所言之事與這波斯國來使之事有關?”


    鬱輕璃但笑不語,倒是並沒有說破來意,隻看著曲琳琅道:“琳琅姐姐真是聰慧的女子,就連人的心思也猜測的這般準確。”


    鬱輕璃聞言點了點頭,“多少是有些關係,不過我這也隻能算是未雨綢繆,至於會不會如所料還未可知。”


    曲琳琅看著鬱輕璃,她時常聽慕容燕回提及鬱輕璃,自然知道鬱輕璃聰慧非凡,這未雨綢繆之言恐怕也隻是謙遜之詞,故而笑道:“皇子妃但請吩咐便是。”


    鬱輕璃湊到曲琳琅耳際,低低說了一會兒,隻見曲琳琅那沉靜的眼眸中也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她不住的點頭,末了說道:“請皇子妃放心,琳琅一定盡力而為。”


    曲琳琅雖是風塵女子,可性子也是說一不二,得了她這般承諾,鬱輕璃也就不再多言,她聽著包廂外的絲竹之聲起身走到了窗邊,透過花格的窗欞正好可以看到樓下舞台上的表演。


    鬱輕璃看了一會兒道:“曲姐姐這支舞編得是極美,隻是……”


    鬱輕璃說著,忽然猶豫的看了曲琳琅一眼,自己最不喜歡被人質啄,不知道曲琳琅會否在意自己的多嘴?


    曲琳琅立刻淡笑道:“‘美人坊’若有皇子妃指點一二,那才是我們的福氣。”


    鬱輕璃一笑,也覺得自己似乎是太過謹慎了些,這心頭一鬆立刻來了些興致。


    “曲姐姐若不嫌棄,輕璃造次了。”鬱輕璃說著卻推門走到了一樓,她喊停了正在表演的眾人,又繞道後台準備了一下,這才請曲琳琅熄了幾支燭火,隻餘一盞掛在舞台中央正上方的琉璃燈盞。


    舞台四周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越發讓人將目光集中在了舞台中央,隻這一手,就讓曲琳琅心驚。


    歌舞最難的就是出新意,一眾歌舞青樓大多也都是靠姑娘們得容貌、身材和樂師的水平來爭奪客人,這利用燈光吸引人眼球的事,竟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就在大家覺得這樣的開場已經極為吸引人時,舞台正中央上方的琉璃燈忽然又暗了幾分,與此同時,從舞台上方垂下一張薄如蟬翼的淡黃色月光紗,這紗極薄又摻雜了銀線編織,竟與那有些晦暗的燈光輝映起來,整個舞台的光芒頓時柔和得讓人覺得異常放鬆。


    樂聲忽起,輕輕柔柔若一個女子夜行,似斷還續的樂聲裏,一個窈窕的影子忽然從舞台一角緩緩行了上來。


    她的影子映射在月光紗上,原本婀娜的身姿越發多了幾分魅態,一舉手一投足,無不帶著說不出的韻味,隨著樂聲漸大,那身影也開始漸漸清晰起來,舞蹈的力度也再不似初時的軟若無骨,飄忽若仙,反而多了一份實打實的力度。


    眾人隻覺得光看這樣的舞姿已經令人傾倒,無一不是開始憧憬起那月光紗後的妙人兒來。


    曲琳琅看得正自出神,一個人忽然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她的身邊,“想不到琳琅這裏還有如此佳人。”


    曲琳琅不用看也知道自然是慕容燕回來了,她心中念頭一轉,便道:“王爺謬讚,這可不是‘美人坊’的姑娘。”


    “哦?”慕容燕回挑眉,“那是琳琅請來教習歌舞的老師嗎?”


    曲琳琅想了想,點頭道:“也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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