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是孫玉英拉到工作隊裏來的,沒想到她把宋武扔到石家村,她自己回四九城了。


    這種現實情況。讓他恨得牙癢癢,所以必須得用盡全力加倍懲罰。


    孫玉英高高興興的走了,宋武工作隊生活還要一如既往的繼續下去。


    宋武是真不想在這下麵多折騰什麽事兒,因為他深刻知道“家貧百事哀”。肚子都吃不飽,大家可不得想盡辦法往肚子裏扒弄食物嗎?


    其實,前幾年困難時期,大部分公社大隊幹部都是在想方設法讓自己村裏的人不餓肚子。反正可以說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打擦邊球的肯定不在少數。


    所以,這也是宋武在這次活動中不太積極的一個主要原因,畢竟都是為了吃飽肚子,都不容易,仔細扒拉扒拉很多都是情有可原。


    像申副隊長和老石頭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能碰上一個已經算是宋武運氣好了。


    所以剩下的日子,他開始正兒八經的磨洋工摸魚了,再加上他們工作隊經常輪轉,三五天這個大隊,三五天又輪到其他地方了,一直不停,他放寬心態當成了民宿之旅。這樣的態度,反而讓他所到之處,跟當地的村民社員們關係處得很好。


    你想啊,他時常會幫孤寡老人幹活,而且誰家有活他都會搭把手,反正他也閑著沒事兒,身上又有勁兒。


    而最主要的一點,他能幹活吃飯又少,派的飯,他往往都提前給人家打招呼,隻是平常一半就行。


    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對於工作隊的訪貧問苦任務,他都當成了訪問鄉間傳說,風土人情和民間小故事的經曆,倒也能苦中作樂,總算日子不那麽難熬。


    十來天平穩過去,再沒出什麽幺蛾子事。


    差不多在鄉下快待滿20天,在宋武以為可以安穩把這次活動搞完的時候,他又輪轉到了山邊的一個小村,安排住在了當地的貧協主任家。


    貧協主任,果然家裏日子不好,樹枝枯草籬笆牆院子,三間茅草土胚房。


    宋武對這一次的安排很不滿,主要是貧協主任家人比較多,本來住房也不算寬裕,現在又加上他這樣一個外來人員,住著很不方便。


    貧協主任夫妻兩個住一間,還有個嶽母住一間,宋武去了,隻能被安排在中間的堂屋搭了個床鋪。


    因為其他人換屋子都不方便,隻能他自己遷就。


    主任家堂屋裏簡陋的很,隻有臨時用卸下來的門板剛搭的—架木床,一張缺腿墊了磚頭的小桌,一個小凳子,床頭還有一個尿桶。


    貧協主任看樣子也頂多30歲出頭,姓陶。


    在見麵交談的時候,宋武知道,陶主任在南方當兵,受了傷,剛轉業回來不久。


    他那個老婆最讓宋武驚訝,目測頂多十七八歲不到20歲,因為看長相身材也太顯嫩了,而且看樣子估計應該是南方人。


    就連陶主任那個嶽母也頂多40歲不到,這母女倆長得都很漂亮,完全不同於北方女人的那種感覺。


    宋武認為這估計是陶主任當兵轉業回來的時候從南方帶回來的。


    不過,這兩個大小女人都不怎麽說話,從宋武到他家以後,基本上都沒怎麽抬過頭,吃飯更不可能坐到一塊兒,反正讓宋武在這家待的感覺別扭極了。


    另外,他總感覺陶主任的媳婦兒跟他嶽母不像小家小戶的女人。


    他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媳婦,都沒見她做過家務,也不出門。


    一次湊巧,宋武發現她好像躺在床上拿本書在那兒看,鄉裏有幾個沒事兒閑著看書的,所以這個小媳婦躺著看書的習慣,可真是讓人覺得奇怪。


    本來,因為住的尷尬,宋武一般都把自己的感知聽力什麽全部都給封閉起來,好讓自己能睡個好覺,以免被隔壁人家小兩口的動靜給吵到,可是現在他起了好奇心。


    結果,到晚上聽了個屋根子,還聽出來個秘密。


    這對母女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出身,陶主任那個嶽母是偽軍官的老婆,丈夫跑對麵去了,他們母女倆沒帶走。


    陶主任也不知道怎麽認識她們了,他年富力強,看上了小美女,複原的時候把這娘倆都給帶回老家來了。


    到村裏給大隊幹部送了點東西,解決了戶口,算是把這母女倆跟腳給弄幹淨了。


    宋武聽的頭疼不已,現在怎麽辦?是匯報呢,還是不匯報呢?


    關鍵他不確定人家是不是有什麽特殊身份,萬一人家母女倆就是想好好過日子,現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他匯報一下不是壞人家的生活嗎?


    這年頭真的都不容易,宋武不想輕易破壞人家安定的生活。


    這一次自從下鄉,他基本上沒動用過自己的感知和聽力,不然的話比什麽工作方式都有效,隻要他過去,一個村都不可能有啥秘密。


    但是,他實在是沒有興趣做這些事情,隻想讓自己一心不操外邊閑事的心,爭取早日摸魚結束回到四九城。


    可是現在碰見這這一對南方母女倆的事情,讓他頭疼了起來,更何況還牽扯到大隊幹部收東西的事兒。


    這突然遇到的事情,實在是讓宋武心煩的很,眼看都快滿一個月了,說不定他都能調回四九城,怎麽又出事了呢?


    恰恰這些事兒,正好就是他們工作隊下來的工作內容,知道了不去查,心裏總歸別扭。


    終於還是做不到置身事外的宋武,第二天晚上,在漆黑夜色的掩護下摸到了生產隊長家去探聽情況。


    本來他也就是走個過場,讓自己能心安,可是偏偏就趕巧了,在他感知中,不知道怎麽回事,這麽晚了,在生產隊長家,會計跟隊長還坐在一塊兒點著油燈在那嘀咕呢。


    唉,既然都遇上,看來都是命運的安排,那咱就聽聽。


    於是,宋武一不小心又聽到了一出隊長和會計商定攻守同盟的詳細內容。而且,聽到他倆不光有用職務之便收東西收錢的問題,竟然還有在前兩年困難時期私分糧食的問題。


    這一下宋武更頭疼了,想摸魚過日子怎麽這麽難呢?


    宋武在萬般糾結中回到陶主任家,卻驚奇地發現,這個時候,陶主任家竟然還挺熱鬧。一家三口圍在一塊吃東西呢?


    他這前腳離開,他們一家就偷吃東西,這是什麽意思?你們就是當著我的麵吃好吃的我也不會要啊。咱工作可是有規定的,在石家村白菜燉豆腐咱都不敢吃。


    宋武沒走近,在院子外邊放出感知力,立刻感知到陶主任跟他小媳婦兒,再加上嶽母三個人還是在吃肉呢。


    宋武心裏很生氣。這種情況屬於殺傷力不大,卻侮辱性極強。對於他們家這種做法,宋武能夠理解,但是不能接受。


    他已經準備現在就大大咧咧進院,讓他們三個尷尬一下。


    可是他剛打定主意,腳還沒邁動呢,突然聽見那個一直在一邊不怎麽動筷子的小媳婦兒皺著眉頭說:“不行,無論如何我還是吃不下去。我一想到它們是活生生唧唧亂叫的老鼠,我就反胃,而且我看見你們倆吃,我也很反感。讓我吃這東西,我寧願餓死。”


    說完,小媳婦把筷子直接扔在炕桌上,自己一個人扭身去了堂屋,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宋武的門板床上。


    宋武這時已經收住了腳,不準備再進去了。人家一家吃老鼠肉呢,咱就不要去打擾了,不然的話多尷尬。


    不過說實話,這個時候,他心裏非常不好受。他沒想到,都到64年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在吃老鼠肉。


    現在他已經沒心情再追究王主任從南方領過來這母女倆的事情了。


    以後多注意著點兒吧,剩下的幾天再多觀察觀察。


    實在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軟了。


    當天晚上,他等到陶主任一家把老鼠肉吃幹淨收拾好,重新上床躺好了,才摸黑回了院子,進了堂屋,躺在了自己的木板床上。


    不過他閉著眼睛,卻怎麽也沒有睡意,根本睡不著,腦子裏思緒紛紛。


    腦子裏像過電影一樣,把下鄉以來這將近20天的生活給回憶了一遍,總感覺這次前所未有的經曆,讓他對這個時代有了更深切的認識和體會,不禁心頭頗有感觸,竟然還詩興大發做了一首打油詩。


    六四下鄉初逢春,


    住進百姓貧苦家。


    蘿卜紅薯小米飯,


    哪有心情再清查。


    不管大事多少件。


    百姓終要顧住家。


    隻求平安過日子。


    少點風吹和雨打。


    哎,還有大隊生產隊長和會計該怎麽辦?如果把他倆的事報上去,難免會把陶主任一家三口給牽扯出來。不報吧,在宋武心裏還真是個事兒,說實話也有點太便宜那兩個人了,畢竟那兩個人私分了糧食,顧小家卻把大隊那麽多社員給坑了。


    他這一夜在堂屋的門板上輾轉反側,始終下定不了決心。他每一次狠起心腸的時候,就想起來剛才那小媳婦說吃老鼠肉的感覺。


    然後他就再也硬不起心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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