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羅初,自然也要麵臨婆媳關係的難題。


    她從小未曾感知到正常的父母之愛,也參不透和長輩的相處之道。年關在即,如何麵對自己的公公婆婆,成了她這段日子以來最頭疼的事情。


    因許昌達還沒有完全退休,因此他們老兩口還是留在羅餘,許諾兩口子在江東。這段時間以來,兩個家庭之間的聯係完全靠網絡。


    今年是新婚的第一年,新媳婦總要住到公婆家去,羅初感到一萬個不適應,甚至於焦慮到掉頭發。


    許諾安慰她道:“有什麽可緊張的,隨便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在這怎麽生活的,回家去就怎麽生活。”


    他被千嬌萬寵地養大,如何知道羅初的難處。


    這時候,羅初需要過來人的指導,長欣自然成了她的導師。


    長欣說:“許諾那樣的家庭,自然是多少有些規矩的。你初去人家做媳婦,在家裏要勤快些,洗洗碗拖拖地也累不著你什麽。最重要,是要哄得你婆婆開心,以後他們才願意幫扶你。”


    說到這裏,長欣不免又要操心一陣:“你們結婚也半年多,還沒有懷孕。要是你現在帶著身孕回家去,可就好辦多了。都不用十分討好他們,他們就得把你當寶貝。”


    羅初嗆口道:“你倒也生了孩子,你婆婆將你當寶貝嗎?”


    母女倆就不歡而散。


    很奇怪,他們給下一代提供的經驗,完全是提煉於自己的失敗事跡。但他們卻十分自信。


    初為人媳,羅初將這些擔心講給許諾聽,為的是讓許諾傳授一些竅門:例如楊美驕喜歡什麽?厭惡什麽?——自然是要投其所好,避其厭惡。


    許諾道:“哪有什麽竅門。你日常怎樣,在家便怎樣,何苦偽裝個好媳婦呢?”


    羅初便很生氣:“我還不是為了你。要是我和你媽媽感情不好,自然我和你的感情也要受影響。而我最怕我們之間出問題。”


    許諾當時正在寫什麽文章,他隻是嗤笑了一聲,再沒回答。


    他認為這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腦子裏把見麵的場景設想了無數遍,及至到了許家,羅初仍然惶恐不安。不說別的,連一句“爸爸媽媽”,羅初都是咬著牙、低著頭,要命一般地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她都忘了自己多久沒叫過“爸爸媽媽”。


    楊美驕拿出拖鞋來,淡淡道:“新買的,換上吧。”


    婆婆楊美驕人如其名,又美麗又驕傲。盡管羅初長相身段也不差,可和婆婆一起,還不如婆婆有氣質。


    那日已是除夕,可許家的廚房和冰箱幾乎都是空的。


    為著一個“好媳婦”的名聲,羅初自然要亮一亮自己的本事。下午許昌達夫婦各自去值班,她鉚足了勁兒,去超市買了一大包食材。到了晚上,許昌達和楊美驕結伴回來,羅初已經做了一桌子菜,大大小小十幾個盤子,像一桌席。


    楊美驕的嘴張了又張,半晌才反應過來。還是許昌達先開口,笑道:“聽許諾說你手藝好,沒想到這麽好。”他又轉頭對楊美驕道,“我們好福氣!吃上兒媳婦的年夜飯了!”


    楊美驕也跟著極不自然地笑了一笑。


    一桌子菜,楊美驕隻把眼前的青菜黃瓜夾了幾筷子。剩下的,許昌達父子盡力去吃,也都沒動多少。


    好好一桌子珍饈美味,都成了剩菜。


    羅初待要把剩菜都裝起來,但許諾忽然站起來,取來垃圾桶,道:“我來幫你。”


    羅初訝然,道:“都沒怎麽吃,難道都倒了嗎?”


    許昌達解釋:“你是不知道,媽媽她胃不好,不能吃剩菜。你這些菜,味道很好,我和你媽媽已經吃盡興。剩下的菜就清理掉,不然第二天總是要吃壞人。”


    滿滿一桌子費盡心思的菜,就這樣全進了垃圾桶。


    見楊美驕沒怎麽吃飯,羅初以為是菜的味道不合楊美驕的口味。因而晚間看電視時,又切過一盤水果來,殷勤放在楊美驕麵前,笑道:“媽媽,晚飯沒怎麽吃,就吃點水果吧。”


    好似野鷹裝作金絲雀兒,羅初聽著自己的聲音,自己都覺得惡心。


    楊美驕本斜倚在沙發上看電視,見羅初這麽問,她把手一抬,道:“謝謝你,我晚上是不吃水果的。果糖堆積下來,不利於身體健康。你吃吧。”她把水果盤推過來,繼續看她的電視。


    楊美驕不領情,羅初尬在當地不知所措,隻得撇著嘴向許諾求助。許諾會意,把水果盤端過去,撒嬌撒癡要他媽吃上一口。楊美驕這才咬了一小口,嗔道:“我才刷了牙漱了口,吃這個也沒味兒!”


    除夕夜,許諾家也並沒有守歲的習慣,甚至十點還沒到,楊美驕就打著哈欠進屋睡覺了。許昌達和許諾夫婦互道了晚安,也跟著進去了。


    想著白天的遭遇,羅初壓著聲音,抽抽搭搭哭了一晚上。許諾晚間和許昌達喝了幾杯紅酒,早睡得不省人事,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老婆的情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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