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皎潔,流光曖昧。新婚後絕好的春宵時光,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房本和貸款上都寫著兩個人的名字,可羅初並不覺得自己是別人的妻子。她無法很快地適應角色轉變。


    甚至隻要內心感受到一點點幸福,都覺得那是許諾的恩賜。她視他為一種信仰,而非同甘共苦的夫妻。


    他們好似兩個合租的夥伴,下了班偶爾一起吃飯。大部分時間,彼此都還有自己的事情做。許諾從不逼她做什麽,日子自然也就過得平淡。


    許諾是正常人,時間久了,他的身體也會提醒他去做一些荷爾蒙催動的事情。可羅初總是被黑暗的記憶侵擾,使她放縱不得暗湧流動的欲望,亦每每澆滅許諾的熱情。


    新婚的夫妻就分房睡。


    年少時被侵犯的景象就像刻在她的腦子裏,刻在她的皮膚上,但凡她閉上眼睛,每個毛孔都開始播放第三視角的汙穢電影。


    “後悔結婚。”羅初一個人蜷縮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大月亮,滿心的愁緒如雲似霧,遮在眼前,遮著一顆心,“當時許諾被逼婚,我心裏渴望能通過婚姻來綁住他,所以我沒有積極站在他那邊。現在,我連最基本的需求都滿足不了他。我想,我們的結果不會好。”


    越想越多,就越失眠,失眠就越多想,惡性循環,一夜又一夜。


    兩隻黑眼圈掛在臉上,顯得整個人老了十歲。許諾站在冰箱前喝牛奶,看了一眼熊貓妻子,問道:“你打算這樣黑著兩個眼睛去上班嗎?”


    羅初在穿衣鏡前瞄了一眼,並不放在心上:“無所謂啦。”


    許諾道:“昨天我訂了兩張去遊樂園的票,你請兩天假,咱們去玩一下。”


    羅初道:“最近嗎?我單位有點忙。”她大概明白許諾的意思,想要通過旅遊去增補一下夫妻之間的感情。但夫妻感情的症結在她的腦子裏,迪士尼的卡通動物們又不是催眠師。


    許諾道:“票很貴,要好幾千塊。而且退不了。”他精準拿捏到妻子的七寸,知道她總是為錢讓步。


    “那好吧。”羅初帶著兩隻黑眼圈,幽魂一樣上班去了。


    尖叫、大笑、拍照,在遊樂園的妻子是正常的妻子。她享受著這份愉快,熱烈的笑容在臉上掛了整整一天。可到了晚上,在酒店裏,她又躲閃著目光,說自己太累要早些睡。


    新婚的夫妻來這快樂的遊樂園度蜜月,居然訂一個標間睡兩張床。


    但許諾好像並沒有逼迫羅初的意思,兩張床也睡得安穩。半夜羅初躡手躡腳來到他床前,他微微打著呼嚕,像一個小孩。


    後來許諾又愛上爬山,三山五嶽,趁著周末的時候帶羅初去爬。一步一步,爬得羅初精疲力盡,沾床就睡,呼嚕震天響。


    秀美的風景和美好的記憶逐漸攻下羅初的腦子,不好的記憶一件一件壓縮,被儲藏到不知哪個角落去。許諾已經做了這麽多,她想也主動努力一次。


    江東的冬天相比同緯度的其他城市更加寒冷,羅初怕悶怕幹燥也怕花錢,冬天也不大開空調。許諾遷就她,隻好在自己房間裏安裝了取暖器。


    這天許諾下班後打開門,一股暖流就襲擊了他。他發現整個屋子都溫暖如春,似乎空氣裏還帶著某種花香。他還以為是空調壞了,站在智控麵板前查看程序。


    他的妻子穿得花枝招展,從臥室裏赤腳飄然走出來,給他嚇一跳:“你沒去上班?悄悄出來,嚇我一大跳。”


    羅初怨許諾不懂風情。他第一反應是她上沒上班去,而不是發現她穿了一條性感的新裙子。她就有點不高興,赤腳又走回去了。


    許諾提著公文包,徑直進了他自己的房間。其實他的心已經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但現在不是進攻的時候。他了解妻子今晚在努力突破自己內心的桎梏,但太熱情隻會嚇到她。好比一隻流浪貓終於願意卸下防備來吃放好的貓糧,此刻你伸手去摸它,可能會把她嚇跑。


    動不如靜,何不再耐心等等。


    假如這個房子外有個聽診器,那外麵的人一定可以聽到他們的兩顆心彼此錯落跳動的聲音。羅初原諒許諾的不解風情,她願意再去試一試。


    推開門,許諾在拿著筆在平板上畫什麽東西,筆刷一劃一劃。


    “你沒瞧見我新買的裙子嗎?”羅初倚著門框,故意地生氣。


    許諾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劃他的屏幕:“看見了。你喜歡就好。”


    羅初又道:“今天有點冷,我開了空調。你怎麽還不換睡衣,不熱嗎?”她的目的太明顯,笨拙又好笑,連她自己都笑出來。


    許諾於是站起身來,把毛衣脫下來,赤裸著身體走過來,嘴角盡是笑意:“你最近是不是長胖了?”他說著,不由分說就抱起了羅初,要用手臂來掂一下她的重量。


    欲拒還迎的手段,你儂我儂的氛圍,烘托著這成年人的遊戲愈加膠黏。進程按計劃推進,隻是她不讓關燈。


    滿身汗水的許諾起身去衝澡,他摸一把旁邊的羅初,皮膚幹燥,體溫正常。他想,雙方都作出了努力,這一晚算是勉強都達到了目標。留給他們彼此進步的時間還有大把,他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羅初並不從這裏麵感受到什麽幸福,她隻為勇敢地解決了許諾的需求而長舒一口氣。


    隻要把這種事當作一個工作、一個任務,原來也並不那麽難。


    有時候她在許諾身下睜著眼睛,思緒已經不知遊蕩到哪裏去。許諾停下來問她:“你看什麽呢?”她回過神來,抱歉地替他擦汗,解釋說:“天花板上不知為什麽有隻蒼蠅。你一動,它就飛過來。”


    家裏極簡裝修,一眼望得到所有的東西,哪裏有什麽蒼蠅。她說有,那大概就是有吧。許諾又買了物理滅蟲設備,等著蒼蠅自投羅網。


    好在婚姻不僅隻有床上運動那一項,其他方麵小夫妻還是非常和諧。


    羅初做的一手好菜,許諾的胃被養刁,一頓都不肯在外麵解決。羅初又喜靜,許諾在家忙工作的時候,她就在另一個房間看書或者追劇。


    許諾發現羅初比較愛看動畫片。那種單純的,沒有什麽大的劇情起伏的動畫片,有時候跟著唱,有時候跟著演。有時候他從便利店給她帶糖果來,她興奮得張大嘴巴,仿佛是個低智兒。


    也好,低智兒不會想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許諾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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