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小傑順利生產的消息,長欣悶聲不語喝了一口稀粥。最近靜子離婚、小傑生產、兩女高考以及自己家裏等諸多事情纏身,弄得長欣有些上火。


    李春仙熬了一種特效粥來給她消炎降火。


    這粥是用一種野生的酸果子和大蒜為原料,熬出來的粥有種稀奇古怪的味道。可梨花村很信這種粥可以降火。有些人取其諧音,把它叫做:“算了算了粥”。


    彩霞的聲音在電話中顯得很高興:“母女平安!何永高興得和什麽似的,真把母女倆當寶貝!”


    “那就好!那就好!”春仙也為小傑高興,“一切順利就好!”


    彩霞又道:“我還有個喜事倒是沒來得及給你們說。小傑他們兩口子,已經買了房。坐月子雖然趕不及去新房,但中秋總是可以在新家過。一百多平,全是小兩口自己掙出來的,真好!”


    那時候視頻電話還沒有非常普及,隻是聽著彩霞這些描述,春仙都激動起來:“哎呀!這便是出息了!我從前就知道小傑絕不是什麽軟料子,不想她倒是家裏第一個立起來的!”說到這裏,又問,“既然房子都買了,孩子也生了,什麽時候回家來辦婚禮?”


    彩霞那邊的聲音就一下子弱起來:“他們的意思,是不辦。”


    春仙道:“不辦?不辦怎麽行,不辦怎麽知道我們的姑娘是被明媒正娶的?——彩霞,這道理你應該給小傑講通透,不是他們小孩子能胡鬧的事。”


    彩霞並沒有接春仙的話頭子,隻是借口小傑有事,匆匆掛斷了電話。


    一直默默喝“算了算了粥”的長欣聽過了全程。她摸著嘴角邊的泡,道:“你勸嫂子沒用,嫂子一心向著自己的姑娘,由著姑娘想做什麽做什麽——你知道,小傑私奔的事,多半嫂子幫了忙。”


    春仙掛了電話,也歎氣道:“我還能勸誰?小傑也不給我來電話。他們如今大了,再不記得我對她們的好了。”


    羅長欣道:“媽,你還記得?羅維傑上初中的時候,我常常下班順路接她回來,給她輔導功課,給她紮辮子,給她買文具。她為什麽不懂我的苦心?別說你了,到現在她沒給我打過電話。她恨我不該去反對他們的婚事。”


    李春仙勸女兒道:“你從此倒少管點才好,由著他們鬧去吧。丫頭們不拘是怎麽嫁出去,終究是別人家的。孫女婿們又個頂個地不中用。一個羅維傑把你氣成這樣,後麵這幾個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長欣把碗筷收拾過去,半是勸自己,半是安慰母親:“咱家女孩子多,個個都是讓人操心的——倒也好,羅初還算有出息,已經考上了重點大學。想到咱家出了個女秀才,我心裏才覺得好受了些。”


    李春仙嗓子裏哼了一聲,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無奈:“你二哥的龍鳳胎,隻可惜活下來個丫頭。要是個小子中了秀才,咱家說不定就立起來了!”說著,李春仙的眼神飄到維生的小學畢業照上。


    維生已經小學畢業,在鄉鎮初中住讀,一周才回來一次。


    李春仙一邊看,一邊期盼似的道:“阿初和維生都是我親自帶大的。阿初能考上,維生也一定不差。再等六七年,維生考上大學那天,我必定擺更大的宴席,總要叫人看看,我手底下是怎樣出英才。”


    長欣沒接話。


    維生是母親的一個夢,這個夢像泡沫一樣,經不得任何風吹雨打。母親似乎隻沉浸在自己的夢裏,不接受一切關於維生的負麵的現實的信息。


    上了初中不久後,老師就打電話來反映,說維生在學校頻繁打架。李春仙在電話裏連連反駁,說自己的孩子連隻雞都不敢抓怎麽會打架?老兩口顫巍巍騎著摩托車去學校,滿臉討好地求老師多照應維生。


    老師應付不了老兩口,隻好打給長欣。


    長欣問維生:“為什麽要打架,為什麽不好好學習?”


    維生到了叛逆期,隻管橫著眼睛不說話。長欣既打不得,也罵不得,隻把自己氣得頭疼。


    教育不了孩子,長欣隻得去教育父母,她勸父母不要對維生太溺愛。例如本來羅餘山和學校之間已經通了公交車,孩子明明可以公交來往,可父親三豐偏要來回接送,頭搖的似撥浪鼓:“孩子還小!坐公交被人拐了去可不是鬧著玩的,現在的新聞你沒聽過?”


    長欣又道:“孩子都那麽大了,衣服鞋子怎麽還不能自己洗?你們能照看他一輩子嗎?”


    這時候春仙又出來維護著孫子:“孩子去學校是讀書的,洗衣洗鞋算什麽獨立,我一起洗了倒還省事。”


    維生又打架,老師直言沒有留在學校的必要,希望家裏人帶回去好好教育之後再送回來,氣得長欣當著老師的麵就把維生一頓揍。可憐的維生就算挨了打,也一聲不吭,並不說明自己叛逆的原因。


    維生在學校的種種問題,長欣並不敢對母親說明。維生打架,母親隻認為有人欺負了他,不麵對著長樂的墳去哭一天。維生沒考好,母親認為是沒有人好好教他,又對著長樂的墳去哭。連給維生去買校服遲買了一天,母親都認為長欣是對孩子有了意見,又是一頓哭。


    無論說什麽負麵的信息,母親都隻認為孩子絕對沒有錯,孩子隻是因為沒有爹媽,所以才行為越軌。


    後來,長欣不敢再說真相,隻說一切都好。


    長欣很疲憊了。


    有時候在去維生學校的路上,長欣這樣安慰自己:“孩子還小,隻是頑皮些罷了,男孩兒都這樣——家家戶戶,男孩子都不免打幾次架。小時候,長健不是也總打架嗎?”


    有時候她又從另一個方麵說服自己:“羅初已經考上大學,三五年就能賺錢養家。三五年就能嫁了人,到時候維生就真真切切有了依靠。我這可不是給羅初上負擔——他姐弟兩個在一起,總比羅初一個人飄搖著好。”


    ——逐漸地,長欣認可了母親的夢境,她的思想被春仙浸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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