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就算你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站起來能毫不費力俯視你親愛的媽媽的人,並且你有一個同樣已經二十多歲的朋友正在家中做客,對媽媽而言,該挨罵你還是得挨罵,敢頂嘴你就是活的歲數太大活膩歪了。


    白辭易嚐試在白母的數落裏告訴白母,他有問過時榆需不需要他背他回來,並且是多次提問,隻是時榆都拒絕了。他不說還好,說了以後白母頭上原本快要熄滅的火焰像是刮過了一陣風,忽悠一下又把火吹起來,而且吹的更高了:


    “人家為什麽不樂意你背!就你那背人方式粗粗糙糙毛毛躁躁,肯定是摔著人家或者碰著人家傷口了!你不知道做事小心一點注意一點嗎?個不靠譜的東西!”


    坐一邊看戲的時榆避開白辭易投過來的詢問眼神,假裝自己不存在,或者隻是個木頭人。


    其實白辭易背人技術還行,挺穩的,從頭到尾也沒磕著碰著他的傷口,但是他選擇不吱聲,讓白辭易含恨蒙冤。


    可憐白辭易,進家門什麽事都還沒幹呢,就先挨了半天罵,杵在門邊內心如同外麵苦風淒雨的天氣。


    “小榆!”白母罵爽了,終於停火,轉向另一方和平外交。一直默默看戲的時榆突然被點名,下意識挺直腰杆喊了一聲到。喊完看著白母莫名慈愛的笑容和一邊低頭憋笑的白辭易,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特別像個剛上幼兒園的蠢小孩。


    ……完了。時榆在心裏為自己默哀。他的天才腦子可能真是要沒用了。


    但是在媽媽眼裏這一切都可以歸結為陽光開朗。白母盛情邀請時榆雨停了別急走把飯吃了再說,然後噔噔噔跑去廚房開火準備晚飯,一點沒給時榆拒絕的機會。


    “我覺得你媽把我當隔壁來串門的小孩了。”時榆抱著懷裏的相框,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他對“家”這個概念很模糊。他印象裏從沒有過關於自己家的存檔。朋友他有,但是他的朋友一般也沒家,或者都不怎麽回家,所以朋友家他也沒去過。被朋友的媽媽招待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很陌生——來自長輩的溫暖又熱情的陌生。


    “嗯。她很多年沒見過除了我以外的小孩了,看我看的已經恨不得把我掐死了,你多擔待擔待吧。”白辭易從電視櫃下麵的格屜裏摸出一個不大的白色小箱子,拿到時榆手邊的矮茶幾上,“你看看有沒有要用的。”


    時榆伸手打開,發現裏麵還有一個透明的箱子,看著應該是防潮箱。防潮箱裏滿滿當當的,裝的全是一些日常用的藥和消毒工具。


    “沒什麽東西,就普通酒精碘伏。棉簽在最底下。”白辭易示意時榆自便,然後轉身往廚房走,手上拿著兩個幹幹淨淨的玻璃杯。時榆看著桌子上的小藥箱,豎的高高的耳朵輕輕抖了抖,捕捉著不遠處廚房裏白母的低聲絮叨和白辭易的應和,水倒入玻璃杯裏的聲音混雜著玻璃窗戶和門上叮叮咚咚的雨聲,忽然生出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好像還蠻不錯的。


    ——


    “謝冥羽,你拿錯劇本了是不是。”江濜看著謝冥羽旁邊放的一個跟他臉那麽大的玻璃碗,裏麵擺著五彩繽紛已經被吃了半碗的水果撈,一時額角青筋突突地跳,“你原來是萬人迷的人設嗎?”


    “我也不知道啊。”謝冥羽把手裏的小勺子放回玻璃碗裏,擺出一張無辜的臉,假裝水果不是他吃的,“這裏的漂亮姐姐好像都特別熱情。”


    謝冥羽今年夏天剛滿的二十歲,在無序區裏其實算是老大不小的年紀誇張點都能說是小半截入黃土了。但在人類生長周期裏他屬於是風華正茂,舉手投足都悶騷的騷包年紀。個子高愛笑,長得人模狗樣,因為經常和翟野他們待一起所以嘴巴還甜,非常契合“鄰家弟弟初長成”的角色,非常討姐姐阿姨們的歡心。


    但江濜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剛被翟野帶回來沒多久的時候。那時謝冥羽人還沒抽條,舉槍打人十個裏麵撐死隻能中兩個。別人幫他收好場以後,他頰上會旋出兩個小酒窩,然後變戲法一樣變出一把糖,不論對方年紀大小,他都用糖做謝禮。問為什麽的時候,他會垂下腦袋羞赧地摸摸鼻子,低聲應:


    “因為現在我還沒有錢,這是我最能拿出手的東西。”


    特別特別乖,小小的一隻麻雀,啄下自己僅有的一點點羽毛,捧出來當作謝禮。被人揉腦袋的時候還會害羞,碰見異性了不撩撥不親近,是任務對象的話該打打,就算打不中也毫不猶豫地扣扳機,一點都不會心軟。


    也是要強的,隻過了大半年,再舉起槍出任務時十個能中五六個了。手感好的時候七八個也不是不可以。


    對於他的成長,江濜隻覺得他是長高了、準頭好了、比較能打了、能扛點事了、嘴能耐了會頂嘴插科打諢了,其他的好像沒覺得有什麽明顯變化。


    但是這次出任務發現好像不是這麽回事兒。


    謝冥羽那個枝頭桃花朵朵開,開的好像有點過於茂盛了?


    一層樓走了半層都找不到護士,喊了一嗓子以後發現全圍去謝冥羽那間休息室逗鳥去了,也不嫌小鳥磕磣頭上包著紗布,身上也是這一塊白那一塊白還藥味衝天。


    甚至還給小鳥做水果撈喂起來了?


    “誰吃的這一大盆。”江濜健全的那隻手指著碗,額角抽抽著問謝冥羽。姍姍來遲的翟野進門正好撞見這一幕,非常流暢地跟著江濜的指引拿起碗裏的勺子戳了塊大火龍果吃。正紮第二塊準備往嘴裏送呢,抬眼一看小豹子一臉問號地看著自己。翟野愣了愣,一口吃掉勺子上的水果,勺子叼在嘴裏,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我搶了他早餐嗎?”翟野咬著勺子含含糊糊地低聲問身後的謝冥羽,謝冥羽當機立斷擺手,頭搖的都快腦震蕩:


    “不是,特地給你準備的老大。”


    “那是你吃了我的早餐?”翟野目光投向江濜,“怎麽隻剩了半碗?”


    江濜說不出話,閉眼緩緩往邊上沙發一躺,窩了個舒服的姿勢當甩手掌櫃睡覺去了。翟野不明所以地一邊疑惑一邊繼續吃水果。謝冥羽氣剛順出來半口,另外半口就被翟野嚇得卡進嗓子裏:


    “哦對了。小羽。”翟野慢條斯理地吃著,居高臨下地偏頭瞥了一眼謝冥羽,語氣帶笑,“你要不分享分享,你這三個多小時都幹嘛去了?”


    完了。謝冥羽暗暗在心裏哀嚎。


    現在裝死說自己被打的失憶了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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