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蘊用力握了握許雲姝的手,這才放開,冷哼了一聲,從窗戶飛了出去,緊接著,屋頂上的瓦片就傳來些許聲響。


    他想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出去可以,但是極限就是在屋頂了。


    謝景蘊的輕功怕是比段紅衣還要高,完全能做到落地無聲,這聲響,是他故意弄出來的,像是在說,老禿驢,老子就在這聽著呢。


    許雲姝扶額,“恩慈大師莫見過。”


    經過方才的談話,許雲姝心裏對恩慈多了幾分敬重。


    “無妨,陛下能出去,就已經出乎老朽的意料了。”


    恩慈笑著道。


    可見,在恩慈心裏,謝景蘊到底有多難搞。


    不。


    可能,這世上就沒有人覺得謝景蘊不難搞的,除了許雲姝。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老朽就是想代替黎民百姓,謝謝施主。”


    “謝我?”


    許雲姝一愣,似乎不太明白這個‘謝’字從何說起。


    “謝施主改變了陛下,從而避免了一場塗炭生靈的戰役。”


    恩慈看向許雲姝,笑了笑,抬手,在許雲姝麵前拂過,許雲姝頓覺眼前突然變得模糊起來,耳畔像是響起了刀槍劍戟的交接聲。


    一幅畫麵徐徐在她眼前展開。


    巍峨的城牆之下,屍橫遍野,入目全都是斷壁殘垣,以及快要將土地染成紅色的血跡,屍體的服飾看起來像是南齊的軍隊。


    許雲姝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當法醫來,也從來沒見過如此之多的屍體,血腥味刺鼻,充斥著她的每一道神經。


    ‘嗡’——


    號角聲自城牆上響起,許雲姝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城牆之上。


    隻見,一道身穿鎧甲,身披玄色披風的男子迎風而立,精致深邃的麵容不帶絲毫情感,居高臨下地望著地上橫屍,眼神冰冷,仿若幽深古潭,波瀾不驚。


    全身上下透著仿佛要將人撕碎的冷冽與鋒芒,讓人戰栗。


    男子像是察覺到了許雲姝的視線,垂下眸來,直直看向她。


    四目相對,陌生的、冰冷的、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眸,透著濃濃的弑殺之氣。


    許雲姝唇瓣抖了抖,‘謝景蘊’這三個字像是怎麽都喊不出口。


    “施主。”


    恩慈的聲音仿佛是從天邊而來,隨著他的聲音響起,眼前充斥著血腥味的畫麵如霧般消散。


    許雲姝回神。


    她狠狠地閉上眼,視網膜上殘留著方才那血腥的畫麵,眼角不自覺地流出一滴淚。


    “施主心有仁慈。”


    恩慈看著許雲姝的模樣,開口道。


    許雲姝抬手擦了擦眼角,終於緩過神來,“方才那是…”


    “沒有施主的,一年後的畫麵。”


    許雲姝怔愣。


    “其實,從古至今,一統天下,是每個帝王的心願。”


    許雲姝雖然不願意見到那般冰冷無情的謝景蘊,但若是從客觀角度來看,謝景蘊的行為,無可厚非,帝王野心,向來如此。


    隻是…


    許雲姝蹙了蹙眉,沒有再說下去。


    “是,施主看的透徹,隻是對於百姓而言,他們更希望和平。”


    “所以,老朽今日感謝施主,因為施主的出現,才避免了這一次生靈塗炭。”


    恩慈笑著道。


    “我…”


    許雲姝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了解的謝景蘊…並非是如此嗜殺之人,相比於正麵迎敵,他更喜歡不費吹灰之力,暗中取勝。


    想著,許雲姝握了握拳,看向恩慈,“恩慈大師,那並非是我認識的謝景蘊,我相信,即便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謝景蘊也不會這般做。”


    “我了解他,他的確有吞並南齊的野心,甚至早就已經在暗中計劃了,但絕不會使用如此手段。”


    許雲姝小臉上充滿了堅定。


    屍橫遍野,大量消耗人力財力,絕對不是謝景蘊的首選。若是終有這麽一天,那也絕對不是謝景蘊主動挑起,極有可能是南齊先行出兵。


    ‘哢嚓’——


    一道輕微的聲音響起,許雲姝愣了一下。


    恩慈臉上的笑容卻更深了,他看向許雲姝的手腕,細白的手腕上,紅繩串著的檀木珠不知何時裂開了一條縫隙。


    許雲姝也注意到了檀木珠的異常,這珠子…該不會是幹裂了吧?


    她對文玩了解不多,但也聽說過好像比較珍貴的文玩,需要細心保養,甚至偶爾需要用油每天擦拭。


    正想著,一道黑煙從檀木珠中飄了出來,在許雲姝麵前化作了一道她剛剛才見過不久的身影。


    那個,穿著鎧甲的、陌生的謝景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底幽深。


    半晌。


    他嘶啞著嗓音開口。


    “你,很好。”


    許雲姝一愣,動了動唇,剛想開口,‘謝景蘊’就已經收回了視線,轉過身,雙手合十對恩慈一拜,“多謝。”


    說罷,他的身形就消失在了空中。


    許雲姝下意識抬手抓了抓,卻落了個空。


    再低頭去看那珠子,光滑無比,哪裏還有什麽裂痕,仿佛剛才的一切全都是她的錯覺一般。


    “恩慈大師,他……”


    許雲姝不知為何,心裏莫名有些悵然。


    “三千小世界,每個世界都有其運行規律,施主見過的那個畫本子中,雖說過程不一樣,但是結局卻是命定的。”


    許雲姝蹙眉,她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那謝…”


    “施主莫心急。”


    “但是,也總有那麽一些人,意誌之強,足以逆天改命。”


    “在重複千百遍的輪回中,意誌宛若掙紮的綠芽,破土而出,終於形成了能與天道對抗的力量,所以,施主你的到來,說是命定,其實是人為。”


    恩慈這話聽得拗口,許雲姝沉吟許久,才終於明白過來,“您的意思是,在很多個世界中,都有一個謝景蘊,他們所有的結局,全部都是三年後死亡…”


    “但他們不甘於此,從而形成了執念,才讓我來到了這?”


    “可以這麽理解。”


    恩慈道,“隻是,人的命運和走向,如同那蜘蛛絲,千絲萬縷,就連老朽也無法判斷,到底最終會走向何方。”


    “但目前看來,謝施主的死劫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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