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薑滿醒來時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一起不見的還有那隻海東青。


    她走到門口,雨停了,山野間的空氣格外清新。薑滿深吸一口氣,望著天空中盤旋的黑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說來奇怪,赫連赦不在。她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赫連赦的身影。薑滿原本以為廚房裏會有人,可能龍嫂做了早飯,赫連赦去吃了,她經過廚房時,裏麵還是黑燈瞎火的。


    薑滿繞著屋子轉悠,依舊沒有發現赫連赦的蹤影。


    吉布在天上飛,越飛越遠,離開了薑滿的視線。


    一時間,周圍安靜地很詭異。


    “奇怪,人會去哪?”薑滿嘟囔著,有些焦急。


    他們被人追殺,雖然這裏荒山野嶺很隱蔽,但是難保那些人不會找到。


    這兒並不是一個好的藏身之所,赫連赦萬一被人順手給做掉了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心中沒來由的發慌。


    晨霧飄渺,樹林間鳥鳴啾啾,昨夜的雨水掛在枝葉上。小路泥濘不堪,薑滿沿著腳印往前慢慢探索。


    這泥土上有三個人不同的尺碼,腳印踩的很混亂。薑滿低頭,看了看樹林深處。


    赫連赦不會被帶走了吧?


    風吹落了一片葉子,飄落到薑滿肩頭。水滴浸濕了她的衣裳,些許涼意讓她渾身一怔。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薑滿隻覺得越走越遠,地上的小路也已經完全沒有腳印的痕跡了。天空中傳來響徹雲霄的尖嘯聲,石破天驚。


    薑滿頓住腳步,往回走。


    鴉聲此起彼伏,靜謐的幽穀裏空無一人。薑滿的腳步不緊不慢,她忽然有點吃力,身體不知為何就跟被抽幹了一般。


    腹部疼的不行,薑滿額頭冒出冷汗。她順手抓著就近的樹幹,氣喘籲籲。


    她的臉開始慢慢扭曲,腹部的疼痛漸漸蔓延開來,她的心口一抽一抽的。


    是蠱。


    她體內的蠱毒又發作了。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薑滿捂著心口,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她艱難地仰起頭,看著蔥蘢綠意間露出的一方天色。眼眶熱熱的,意識陷入混亂。


    吉布盤旋在空中,盯著某一處,它的鷹眼炯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隻小鹿被海東青尖利的爪子死死鉗住。


    赫連赦帶著飽餐一頓的吉布回來時,房屋旁灑落了許多紅辣椒。


    還有一抹鮮豔的紅色。


    吉布振動翅膀,它對血腥味很敏感。


    赫連赦抬起眼皮,扔下手中剛獵來的毛兔,快步跑到柴房。


    大門是敞開的。赫連赦從門口走進去,裏麵空無一人。薑滿不在。


    他大致觀察了一下房間,沒有打鬥的痕跡,他鬆了一口氣,緊鎖的眉頭舒緩開來。


    突然他聽到隔壁有一聲動靜,赫連赦猛然站起,衝出柴門就往廚房走。廚房的門緊閉,赫連赦推開門,一束陽光透進來,昏沉的廚房裏,鍋裏煮的野菜粥還在冒著泡。


    “阿滿?”赫連赦停頓了一下,他目光四處遊蕩,角落的柴堆裏露出一角白色的裙擺。


    他舒了一口氣,麵上閃過一絲欣喜,腳下生風,藏匿起來的人不小心碰到柴堆,有一根柴滾落下來,一直滾到赫連赦的靴子底下。


    “阿滿?”赫連赦聲音裏帶著一絲疑惑。


    他的身形挺拔俊秀,在這樣一個逼仄的柴堆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他的身影靠近,柴堆裏的人動作越來越大。


    赫連赦皺了一下眉,他聽見了啜泣聲。


    不是薑滿。


    他垂眼看了過去,是妞妞。


    妞妞一臉驚恐,眼角還帶著淚花。她捂著嘴,滿臉悲痛,在看見赫連赦的一瞬,瞳孔突然縮小,她哭的稀裏嘩啦,但是發不出一點哭聲。


    赫連赦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他用眼神詢問妞妞,可妞妞隻能一抽一抽地啜泣。她哭的越來越凶,也逐漸發出了聲音。


    “嗚——”妞妞雙眼被淚水糊在一起。


    赫連赦有點招架不住,他不會安慰一個哭花臉的小姑娘。


    “妞妞?你看見那個姐姐了嗎?”赫連赦努力勾起嘴角,好聲好氣地問。


    妞妞抬起臉不可置信地瞪著赫連赦,她的小臉上布滿了淚痕,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赫連赦原本以為她是被龍嫂給罵了,可是妞妞的表現過於反常。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詭異的不安。


    妞妞抽動嘴角,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小小的臉上露出滔天的恨意,那雙懵懂無知的眼睛裏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她咬著牙,幾乎把後槽牙給咬碎,一字一句道,“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赫連赦被她驚到,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踢踏的腳步聲。一陣風穿堂吹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赫連赦感覺到了無盡的寒意。


    妞妞的眼淚掉個不停,她渾身顫抖起來,目光死死盯著門外,她的眼底是恐懼、驚慌、痛恨。


    薑滿的臉出現在赫連赦視線裏,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表情慵懶隨意。


    “我來看看漏網之魚在哪裏躲著。”薑滿微勾著唇角,冷漠的聲線讓赫連赦感到陌生。


    赫連赦轉過身,目光直勾勾望向她。


    薑滿衣袂翩翩,頭發有些鬆散,她的裙擺上染著一抹淡淡的紅色。


    赫連赦費解地盯著她的臉,薑滿眼底裏隻有偏執的瘋狂。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


    妞妞已經泣不成聲,她崩潰大叫,“娘!娘!”


    赫連赦低頭睨了她一眼,隨後薑滿淩波微步,眨眼之間便出現在他們麵前。


    “原來在這。害得我好找。”薑滿的聲音裏透出幾分幾近癲狂的喜悅。


    她雙眼微眯,眼神淩厲,比狩獵的海東青還要讓人不寒而栗。


    薑滿眼中倒映著妞妞小小的身體,手上刀影一現,須臾間刀柄就落在了妞妞的脖頸上。


    時間仿佛定格。妞妞停止了哭泣,她的眼珠子快要掉地上,因為脖頸上的皮膚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冰涼的刀鋒。


    她要死了嗎?


    可是不疼。


    妞妞眨了眨眼,她不敢去看眼前的人。薑滿瘋了,從一個漂亮的大姐姐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她的娘和弟弟就被薑滿一個手起刀落給殺了。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難不成她是在做噩夢嗎?


    薑滿的刀沒有割斷妞妞的脖子,她氣憤不已,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赫連赦身上。


    她盯著赫連赦的臉,目光微動。


    赫連赦徒手接下她的刀,手腕被劃開,皮開肉綻,他陰翳的表情猶如翻湧的雷雨天氣前的平靜。


    “你在做什麽?你瘋了?”他的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


    薑滿不說話,隻是死死盯住赫連赦。


    他生氣地指著魂被嚇飛的妞妞問道,“你要殺人?你殺人了?”


    薑滿默不作聲地低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盯著赫連赦看。良久,看著赫連赦快要被她氣瘋了,薑滿才幽幽地說,“你終於來了。”


    赫連赦被她這樣一句話弄的一頭霧水,他懷疑薑滿是不是真的瘋了。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他第一次見她時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可誰知道她會殺人?


    “你為什麽對他們出手?他們收留我們,是我們的恩人!你是什麽白眼狼?我隻是出去了一下你就殺了他們?你有沒有良心?你這個女魔頭!”


    赫連赦一把扯開妞妞,要把人帶走,他冷冷地看著薑滿,自嘲地笑了笑,“你要是想殺了她,也一並把我殺了。反正你就是個無惡不作的瘋子,魔頭!”


    他抬腿就要走,身後的人輕笑出聲。


    赫連赦腳步頓住,警惕地回過頭,隻看見薑滿盈盈一笑。


    從方才他就發現了,她的眼神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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