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冉等待了好一會兒,浴桶裏的熱水稍微放涼了些,她伸手試了一下溫度正好,解開腰帶,褪下鞋襪,玉足踩進浴桶中,皮膚一碰見熱湯,毛孔都舒展開來。葉傾冉舒服地歎了口氣,原先腳底板凍的有些發冷,現下渾身暖洋洋的,熱氣彌漫開來,她閉目養神,鼻尖是澤蘭花的香氣。


    葉傾冉微微收了下腰,她的背部緊貼在浴桶上,半張臉埋在熱水裏。來上京一個月之久了,仿佛還像在夢中一般。


    “也不知師父和堯如何了。”她輕歎。


    葉府眼下也是一片七零八落,葉將軍還被扣留在宮裏,哥哥也不知道醒了沒有。葉府一個能掌事的人都沒有。


    葉傾冉微蹙著眉,不少計劃都要被耽擱住了。


    臨華殿地處皇宮南麵,夜裏北風倒是不大,隻是偶爾吹過幾下,帶動房簷下的風鈴叮咚作響。風過無痕,風鈴卻依舊響個不停,葉傾冉聽著清脆的鈴響,如雨敲窗,在一曲輕曼夜歌中沉沉入睡。


    皇甫雲身形如鬼魅,他能隱於暗處,在回去複命的路上碰到幾個腳步匆匆的宮人。


    “快點!快點去太醫院,一刻也不可耽擱!”一個又矮又胖的太監尖著嗓子喊著,他的眼睛精明幹練,停下身子往後瞧了一眼。


    “你,去給左國公那邊報個信。”矮胖太監攔下一個人,他壓低了聲音,拍了一下那人的手背。


    “是,洪公公。不過現在這時辰宮門已經上鑰,奴婢不知如何出去。”


    洪全宿眼眉一緊,不耐煩地瞪了一眼宮人,他的語氣裏透著厭惡:“你在咱家手下待了多久?這點子覺悟都沒有,禦林軍的刁都尉不是貴妃娘娘的人嗎?你直接去找刁青紅,他有法子把話帶到。快去,這事兒要是幹不好,你別回來了。”


    宮人顫顫巍巍地哆嗦了一下,他拔起腿就跑著去了。剩下幾個宮人則是已經往另一邊走了好遠一段距離。


    洪全宿目光微凜,他朝著未央宮的方向凝視了一會兒,垂頭盯了一眼地麵,隨後他握緊拳頭,往前快步走。


    皇甫雲目送他離開,他沉著臉,眉毛壓得很低,等確認四下無人,他極速離開。


    “主子,皇甫雲去哪了?總感覺他今日一整天都沒在,是不是摸魚去了?”藍蛇東張西望地掃視內院,他見赫連赦抱著小黑豹回來了,眉眼間冷若冰霜。


    赫連赦睨了藍蛇一眼,他深邃的眼睛帶著幾分幽深複雜的情緒,神情冷漠,並不回答。他側下身,放開了小黑豹,轉頭就走。


    藍蛇隻當自己說了一句屁話,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上去他家主子心情不佳,那他就不要往槍口上撞,以免被無辜牽連。


    藍蛇走開了,他的身材修長,平地跳躍了一步,徒手從一顆枯樹上抖落一堆雪,他身手敏捷,在雪未落下之前便躲了過去,而慘遭雪堆覆蓋的是想追上藍蛇和他戲耍的小豹子。


    “噗——”藍蛇哈哈一笑,右手拍在膝蓋上,嘴角掛起得逞的笑容。


    他突然意識到不對,背後射來一道淩厲的視線,他站直身子,假裝伸懶腰,抬起腿就要跑。


    赫連赦的聲音冷冷的:“把它背上的雪拍幹淨。”


    藍蛇嬉皮笑臉地回過頭,他跨步向前,說道:“哎呀,主子,您這隻小豹子實在是太……可愛了。一點都跑不快,這真是豹?”


    赫連赦冷著臉,抬了一下眼皮看他,沒有任何表情。


    藍蛇自顧自地說:“我看這小東西要去野外訓兩天。主子,不如就讓我帶它,上次您說的五天假……”他眼巴巴地看著赫連赦,喉間的笑卡在喉嚨,“我也不是想要自己出去放鬆,就是給這小豹子培養培養。”


    赫連赦立在不遠處,抬起嘴角衝他柔和一笑。藍蛇眼睛頓時放光,他接著說:“主子,野獸不能困於一方別院,它的野性就該馳騁草原,山林。”


    赫連赦挑著眉,眼裏帶著一絲戲謔:“你要不就去草原和山林待兩年?”他挽了一下墨色的發,看著發梢,垂下了眸子。


    藍蛇身形一頓,拍掉小豹子身上的雪,呲著牙說:“不了不了,屬下說著玩的。”


    小黑豹張開嘴,亮出稚嫩的尖牙,它一口咬上藍蛇腰間的藍色帶子,口水印在上頭,它半天不鬆口,咬的那一條藍帶微微變形。


    藍蛇憤怒地瞪它,然而打狗還要看著人。他敢怒不敢言,心中記下了一筆,等以後赫連赦不在時,好好敲一頓小黑豹的腦瓜。


    這邊藍蛇正心裏頭窩火,殿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藍蛇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麵色驟變,側耳聆聽著氣息。沒多久,他的麵色如常,放鬆下來。


    “主子,您給皇甫雲安排了什麽任務?悄咪咪的也不曾聽你提起。是什麽好玩的任務嗎?要不換我去?屬下整日對著祥雨以及他的寶貝疙瘩,身上都要長綠毛了。”藍蛇抓了一把小黑豹的腦袋,把它的耳朵往後拽。


    赫連赦沒有理會他,而是轉身進房間。他的高大身影一消失,小黑豹就急的嗷嗷叫。它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一會兒看看麵前的藍蛇,一會兒看著赫連赦消失的方向。


    藍蛇揪起它的耳朵,陰險地說道:“你的靠山不見了,看小爺怎麽收拾你。”


    皇甫雲的腳步聲向來都是穩健的,他一進長秋殿,藍蛇就知道了。


    見他一臉嚴肅,原本和小黑豹鬧著的藍蛇倏地冷下臉。


    “出什麽事了?臉色這麽差。主子剛進去。”藍蛇的聲音正經了不少,他一雙細長的眸子緊盯皇甫雲的臉。


    皇甫雲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默不作聲。他大步邁進房門,一入內就看到赫連赦拔下了檀木簪,黑發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他半倚著塌,兩條長腿翹在一起,雙目半闔,麵容冷峻。


    皇甫雲放輕腳步,站在原地,沉聲說道:“主子,出事了。”


    赫連赦黑睫微顫,他抬起左眼皮,看上去很乏困,聲音也夾帶著淡淡的倦意:“什麽事?貴妃謀逆了?”他側過身,左手撐著頭,嘴角勾起一抹笑。


    皇甫雲眼眸微動,他說:“似乎是養心殿那邊出問題了。洪全宿差人去太醫院找禦醫,還派了人去禦林軍找貴妃的新走狗,讓他通報左國公。”


    赫連赦冷笑一聲,放下左手,用力後撐起身,他坐起來,兩條腿盤在一起。他的身子稍稍向前傾,右手扶在大腿上,他問道:“那他人呢?”


    皇甫雲說:“他往未央宮方向去了,想來是去稟報貴妃。”


    赫連赦扯起嘴角,深深吸了一口,他伸了個懶腰,掄了一下肩膀,笑著說:“不對。”


    皇甫雲一愣,他麵露難色,問道:“主子可是想到什麽?洪全宿不是貴妃的人嗎?”


    赫連赦一臉鄙夷不屑,他摸了一下腰間的流光玉,低下頭看了一眼,聲音低低的:“他是牆頭草兩邊倒。賭徒押寶怎麽會隻押一個的?”


    承明殿內,洪全宿彎著身子,扯著尖細的嗓子誠懇地說道:“大皇子,您準備如何?可需要奴婢幫您與褚大人聯絡?今夜不報,隻恐生變啊。”


    赫連政放下手中的國策,眉頭低至眉心,他漠然地盯著洪全宿,又重新把眼神放在書上,語氣淡淡道:“洪公公,你這是做什麽?父皇要是知曉,你這是勾連皇子以及後宮,掉腦袋的罪。”


    洪全宿直冒冷汗,他顫巍巍地挪了挪步子,尖聲細語道:“大皇子殿下,您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得知皇上染上頭疾,自是心中不安。你是長子,若皇上真……奴婢向來尊敬大皇子,您以仁孝聞名,皇上現在正是需要您侍奉身側的時候啊!別人奴婢也就罷了,您可是順妃娘娘唯一的孩子啊!奴婢受娘娘恩惠,才走到今日,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做奴婢的更是要對大皇子您忠心耿耿呐!大皇子,奴婢就是冒死也要提醒您早日打算!”


    赫連政放下書,他的表情凝重,雙唇蠕動了一下,他言辭溫和:“洪公公,請回吧。父皇吉人自有天相,無須你我操心。”


    洪全宿眼底閃過一絲蔑視,嘴上依舊恭敬地回道:“是。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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