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時間到了午夜。


    宗立武一手攥著寶劍,一手搖晃酒碗,雙頰酡紅、眼神迷離。


    少時,風起陰雲滾,春雷驚蟬動。


    霍然間,宗立武耳尖一動,雙目精光一閃,嘴角微抬呢喃道:“來了!”


    屋外電光劈啪,一道人影映在窗紙上,它由大變小、由淺變深,最終定住不動,來人已到門前。


    宗立武危坐堂上,隔著婆娑曼舞與薄薄一層窗紙與來人遙遙對峙。


    屋內妙曲溫香,屋外清穆肅然,雙方崩發的殺氣漸漸充斥了整個空間,夾在中間的舞姬卻如同不曾察覺似的,依舊在酣歌恒舞。


    屋門吱呀而開,後麵顯出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屋內的暖光流華為之一散,隻剩下一盞白燈籠散發著一縷冷光。


    原來那些舞女歌姬早已退去,方才所見隻不過是一道幻景罷了。


    宗立武並未在意,反而對來人頗感意外。


    他本以為那個小鬼頭會找來鬼王,早就在酒館裏設下了重重機關。


    隻等鬼王一到,他便來個火龍燒館,讓其萬劫不複,卻沒想到來的竟是一個人。


    此人手持鋼槍,周身電光跳動,看起來是一個修煉雷屬性的武修,而且修為赫然已經到了築基後期的程度。


    真是諷刺,對鬼怪極為克製的雷電修士居然成了被鬼王所控製的傀儡。


    宗立武雖感棘手,不過並未太過驚懼。


    此人被鬼王控製住之後,神智和法力或多或少都會被壓製,戰鬥之中反應慢半拍、法力流轉不靈,都是極為致命的弱點。


    宗立武長劍一撥,將燈籠挑到了正堂上方。


    雷修二話不說持槍挺刺。


    宗立武收起長劍、拔刀相迎,骨刀撥開槍頭就要順勢近身。


    雷修顯然沒想到,雙方對衝這麽快的移速,再加上他動若驚雷的出槍速度,居然還能被撥開槍頭,隻一招就落入了下風!幸虧他身法不俗,電光一閃退了兩步,再持槍橫掃小腿。


    宗立武大感鬱悶,對方的鋼槍不是凡物,完全不懼鋒銳術的砍擊。不過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他躍起閃過掃腿一擊,腳步還沒落穩,那槍頭又攜帶雷霆之威從頭頂上方砸了下來。


    “這一擊絕不能硬擋!”宗立武心中念頭一閃,腳下一轉靈空點鬥,身法亦是精妙之極。


    憑借靈動的身法,他不僅閃過掄擊還順勢來到對手身側,橫刀便是一斬。


    雷修反應過來,急抽長槍,腕花一轉,蕩開了刀鋒。


    宗立武當然不會放過近身的良機,手中毒刀揮舞如風,精妙刀法連攻不絕。


    然而雷修也不是吃素的,一杆鋼槍揮得渾圓如意,他一麵後退一麵扭身,腳步翻轉絲毫不亂,雙手轉槍舞得潑水不進。冷不丁翻身一記回馬槍直取宗立武的咽喉。


    好俊的槍法!


    宗立武偏身躲過,卻讓對方拉開了身位。


    不知道那杆槍是用何種材料製作,如鋼鐵般堅硬又能如木杆一般彎曲。雷修甩動槍身,一招獅子搖頭,舞動槍尖仿若梨花朵朵。


    真個兒上下齊戳,左右連點。


    這還沒完,槍尖之處還有刺目電光閃耀,這些電花滯浮於空,除了晃眼之外更是一個誘餌。


    宗立武不管不顧的揮刀一掃,意圖蕩開槍尖,卻發現揮到了空處。


    這才知道電花隻是障眼法,真正的槍頭不帶絲毫電弧,它宛若一條黑蛇已經竄到了下腹。


    一通插叉刺紮,布帛橫飛。


    好家夥,若不是宗立武身穿軟甲,此刻腸子已經被攪爛了。


    宗立武雖想發怒力劈,但是距離不夠。


    雷修的距離感很好,始終保持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外。


    宗立武隻得手撚劍訣,一招淩雲出袖直撲對方麵門,趁其閃躲之際立即抽身而退。


    單刀破槍還真是癡人說夢。


    宗立武明白光憑刀法不可能取勝了,俗話說月棍年刀一輩子槍,他本以為對方年紀輕輕,槍法應該好不到哪兒去,再加上對自己刀法的自信,就貿貿然的想近身鬥一把。


    沒想到對方如此厲害,恐怕隻有陸修才能打贏了。


    ……


    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


    鬼哭陣陣,陰氣滾滾。


    木傀矗立在房間正中,單臂高舉甩動赤鏈,形如一把大傘庇護下方的四人。


    陸修持劍而立,口中默念心經,周身放出一道若有若無的白茫,幫助身旁幾人靜心鎖念,免受鬼王勾魂鬼音的迷惑。


    而他更拿手的劍術對這些鬼影傷害不大,即便一劍將它們切成兩段,它們也能迅速彌合如初。


    此間修為最高的連桂剛剛用銅鏡掃了一圈,固然燒死了不少怨魂,卻也法力告罄了。


    小白將最後兩瓶藥劑遞了過去,優先幫其恢複法力。


    陸修看著周遭密密麻麻的鬼影,心中為之一沉,恐怕隻有宗立武才能打贏了。


    ……


    “等會兒,聽說童子尿有用,要不試試?”連桂抖了一個機靈。


    陸修瞪了他一眼:“別說渾話,幹擾我的心神!”


    “難道你已經不是…”連桂暗自好笑。


    陸修兩眼一翻:“童子尿是訛傳,你要試就到外麵去,看不到這裏有女孩子嘛…”


    ……


    再說到宗立武這邊,借著劍指一衝,他拉開了距離,不再與對方近戰爭強,而是單手撚訣想要用火蟒術解決戰鬥了。


    這個距離上,對方就算身法驚人也追不上他的靈空點鬥,等火蟒術施展出來,形勢頃刻之間就會扭轉。


    那雷修白牙一齜,竟然沒有衝過來的意思,手中長槍飛轉,從槍頭之中甩出一道月刃形的電束。


    好快!


    武修配合一把好法器真是難纏至極!


    他的出手可比掐訣快多了,宗立武不得不放棄施法,轉而專心躲避。


    然而雷槍被對方轉的像車輪一般,一道接一道雷霆激射而來,並且雷修的身形不斷逼近,再這樣下去又會被對方拖入棘手的近身戰當中。


    而且宗立武已經不能再退了,再退一步就會走出燈籠的光照範圍,到時身處幻境當中更不是對手。


    雷修當然早就想將燈籠擊毀,可與宗立武這樣的高手對戰,片刻分心都不能有,隻要一個契機,勝負立分!


    宗立武退無可退,他怒喝一聲一拍胸口,兩道符籙鳥飛而出盤旋當空。


    宗立武負劍而立,左手衝雷修一點,符籙頓時化為兩枚火彈激射而出。


    趁對方打散火彈、停止釋放電束之機。


    宗立武已然撚好劍訣,一式影風碎雪如同一張漆黑帷幕鋪天蓋地而去。


    雷修冷笑一聲渾然不懼,雷槍若筆在黑幕上寫下一個草書的“乙”字,仿若撕布一般將重重刀影破開。


    待刀影平息,原地卻已然沒了宗立武的身影。


    “哼!給我一個你能逃走的理由!”雷修冷喝一聲,提槍急追。


    剛到門口,隻聽“嘎噠”一聲,門楣“誇嚓”砸落。


    他將槍一橫,左手一掐訣,單足一踏地,口念一聲“吒!”


    瞬間一道紫色護罩顯現在身周。


    “破!”隨著一聲厲喝,雷電護罩往外一震,將木板飛灰盡數震開。


    周圍厲鬼環伺,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那人決計跑不了的!


    幽光指路,雷修一路追到街口。


    隻見一隻白燈籠掛在木架上,燈籠在這裏,那人就不會逃去其他地方。


    看來對方也知道被鬼盯著,絕難逃脫,便想在此一決雌雄了。


    雷修持槍矗立,環視四周。


    他原想看一眼指路的幽光,隻聽身後一聲輕響,數枚尖錐破空而來。


    漆黑的尖錐在漆黑的夜中極難分辨,而且這些尖錐排布巧妙,封住了所有的方位。


    “既然過不開,那就不躲了!”


    雷修把鋼槍轉成車輪一般,形成一麵圓形雷盾,將尖錐盡數擋下。


    “這下你跑不了了,給我滾出來!”雷修飛身而至,一槍掄砸,卻隻打爛了一些機關零件。


    “機關?不好!”他心中一凜,卻已經遲了。


    側麵一道白的刺眼的劍氣直衝而來。


    “快!好快!”


    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他盡力偏身一躲,好在他身法不俗,躲開了要害,腰側則被劍氣穿了一個小洞。


    宗立武一見得手,從門後跳出,撇開長劍,飛衝而至,舉刀便斬。


    雷修被一劍破功,哪裏還有抵擋之力?三兩招就被砍掉了一條胳膊。


    “我的手?我的手啊!”雷修不可置信的大喊。


    可宗立武絲毫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依舊連連急攻。


    雷修怒極,一捏胸前護符。


    瞬間白光一片,驚雷乍響。


    這一擊的威力不大,但白光刺眼之極,雷聲震耳欲聾。


    宗立武急催白色麵具護住周身,同時雙眼一閉倒跳而回,手中長刀揮砍如網。


    等他再次睜眼時,隻見那雷修腳踩電光,左右一閃,在地麵上畫了一個“之”字,逃遁遠離了。


    “哼!給我一個你能逃走的理由!”宗立武怒喝一聲,法力一沉,魔蜥步瞬間使出。


    “是武哥,那是武哥!”


    方才的驚天雷音將群鬼震的一陣大亂,小白從鬼影縫隙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大發神威的宗立武,高叫道:“武哥,快來救我們!”


    “嗯?原來鬼王在那裏!”


    這鬼王分了很多魂力來控製雷修的心神,本身的力量定然不足!


    宗立武狂奔而至,一下將屋門撞了個稀爛,手中火蟒一催,將這些六神無主的群鬼卷入其中。


    烈焰熊熊,黑霧潰散。


    隻一瞬間,屋內的鬼影就被掃蕩一空。


    也怪它們倒黴,原本以它們的速度是可以躲開火蟒的,卻被驚雷一震,立時鬼體發顫動彈不得。


    就連鬼王都逃走不及,被火蟒一卷燒成了飛灰。


    此鬼早就可以奪舍雷修擁有肉身了,可它偏偏覺得有了肉身就有了死穴,遠不如如今的鬼體好用。


    鬼體不懼刀槍,隻需留心雷火二力就行了,況且它從來不用親自下場的。


    可萬萬沒想到,這一回遇上一個能抵抗勾魂鬼音的陸修,其它的鬼道法術又被小白的琢風環盡數接下。


    光是這些也就罷了,更意外的是,它被自己控製的雷修使用雷電法器震麻了身軀,最後不甘的死在了烈焰之下。


    不得不說,天道好輪回!


    如果它早一點奪舍,有了肉身就不懼驚雷了。


    任它殫精竭慮處處小心了上百年,最後還是死在了最忌憚的雷火二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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