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相國寺,範信沒有直接去洛陽商會。


    而是換上一身漁翁的衣服來到燕王府門前。


    門還是那個門,但上麵的牌匾已經換成了燕王兩個大字。


    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千牛衛守在門口,目光警惕的打量著過往行人。


    範信沒有進去,他知道此時的大街上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家。


    一旦自己前腳光明正大進去,後腳整個洛陽的人都會知道自己還活著。


    那麽揭開科舉舞弊大案也就無從談起。


    “唉,範青天好不容易晉升燕王,沒想到這麽快就殉國了,也不知道公主殿下和小公主怎麽過。”


    “能有什麽辦法,聽說範青天的金龍寶劍和盔甲已經入棺了,就等著瞻仰下葬了…


    隨著路人的遠去,兩人的談話聲越來越小…


    範信眼圈微紅,心中莫名一痛,腳步不自覺的向王府大門走去。


    就在千牛衛和隱藏在暗處的情報人員目光匯聚在範信身上時。


    一個大肚滾滾的屠戶攔住了他的去路。


    “人言老弟,為兄新進了兩串豬肥腸,你過去瞅瞅啊。”


    說完朝範信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


    範信猶豫了一下,跟隨屠夫去了攤位。


    千牛衛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少許,便移向了別處。


    民房內,李朗苦笑道。


    “王爺,王府外至少有七個勢力,幾十個探子守在那裏。”


    “您一個漁夫怎麽能直接走向王府大門呢。”


    範信皺眉道。


    “本王隻是想要見一見公主和丫頭,你有什麽辦法沒有?”


    “辦法麽?”


    李朗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明天是您入殮的日子,公主殿下命小的請一批道士給您超度,您可以裝成道士跟隨小的進去。”


    “好,就照你說的辦吧。”


    李朗辦事確實很有效率,連半刻鍾都沒用上,便把道服準備好了。


    換上衣服,範信照了一下銅鏡,在黃薑的塗抹下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由於超度需要提前布置,所以李朗提前帶著道士前往燕王府。


    怕人認出範信的底細,這些道士都是從各地道觀請來,相互之間誰也不認識誰。


    “咦,不是說明天早上來麽,怎麽來這麽早?”


    守門的是千牛衛將軍韓世,見李朗帶來一群道士,詫異問道。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明天人多,本官怕超度出現問題,所以帶他們來熟悉一下場地。”


    “原來是這樣。”韓世也沒多想,命令幾個千牛衛給道士搜身。


    輪到範信時,李朗不滿的打斷道。


    “行了老韓,我李朗你還信不過嘛,趕緊把側門打開讓道士進去。”


    “殿下還等著呢。”


    韓世哼了一聲,揮揮手讓人打開了側門。


    都是燕王的心腹,對於李朗他還是非常信任的。


    一進入大門,裏麵的場景頓時變得壓抑起來。


    數百名手按佩刀的侍衛,頭帶孝巾,腰纏白繩,位列過道兩側。


    在棺材前一名婦人正跪在地上往火盆裏添置紙錢。


    看見道士來了,婦人起身走過來。


    “李朗,你帶這麽多道士來幹什麽,不是說好明天早上麽?”


    李朗苦笑道。


    “下官怕耽誤了明天的大事,所以才帶他們來熟悉一下場地。”


    “英娘,你怎麽還跪在這裏啊?”


    提起此事,英娘歎了口氣。


    “唉,自從燕王殿下走後,公主每天隻喝一碗粥,剩下的時間會在這裏燒紙。”


    “老身作為管家隻能代替她跪在這裏。”


    接下來的話範信一句都沒有聽下去,離開人群向著後宅走去。


    沿途所過之處下人們雖然驚訝,卻並沒有阻攔。


    因為李朗說過道士們這是在熟悉場地。


    一路來到臥房,範信正要推開門走進去,不想裏麵卻傳來了小孩的哭鬧聲。


    “公主殿下怎麽辦,孩子怎麽哄都不好。”宮女焦急的說道。


    “哎,試著叫醒銀珠妹妹吧,讓她先給孩子喂點奶。”


    “小小的娃再這麽餓下去怎麽成…”


    然而無論兩女如何呼喚,銀珠公主始終沒有答應。


    急得太平公主一把推開殿門。


    “不行,不能再耽誤了,你先把孩子放下,先扶本宮出去找王府大夫。”


    “讓他來給妹妹看看,壞了發喪規矩就壞了吧。”


    話落兩道消瘦的身影從門內走出向前殿而去,看樣子是叫人去了。


    範信猶豫了一下,推開門走了進去。


    床上,銀珠公主雙眼緊閉,臉色臘白,在她身邊一個胖乎乎的娃娃蹬著小腿哭嚎著。


    不知是冥冥中自有血脈牽絆,還是對範信感到好奇。


    小家夥突然停止哭鬧,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打量自己父親。


    在見到兒子那一刻,範信早已忍不住,一把將其抱進了懷裏,淚流滿麵道。


    “乖,兒子,父親回來看你了!”


    嗤!


    一股清澈的水流噴到他的臉上。


    範信滿臉黑線,這個小家夥竟然尿了他一臉!


    發現眼前的男人瞪自己,小家夥又扯著嗓子哭鬧起來。


    無論範信怎麽哄都不行,最後實在沒招了,範信隻能抱著她來到羊圈,找了一個溫順的母羊給兒子喂奶。


    吃飽喝足,小家夥終於安靜的趴在範信懷裏睡過去。


    小心翼翼親了一下兒子額頭,範信把她送到妻子眼前,正要離開身後陡然響起一道冰冷聲。


    “誰讓你進來的?”


    範信一僵頭也不回的解釋道。


    “不要誤會,貧道作法途中見孩子可愛忍不住進來看了一眼,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含。”


    “哼!你真當我好騙麽,轉過頭來!”


    眼見躲不過去了,範信隻能慢慢轉過身,寄希望於自己抹完生薑的臉。


    果然在昏暗的光線中,宮女並沒有認出他來。


    這時房門打開,太平公主在李朗的攙扶下走進來。


    在他們的身後跟著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


    看到屋裏多了一個陌生人,太平公主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


    “王府禁地,豈容外人擅闖,來人,拖出去砍了!”


    “且慢,公主殿下!此人是下官請來給小世子祈福的,絕非心懷歹意之輩。”


    李朗出手攔住侍衛,陪著笑臉說道。


    太平公主看了一眼李朗,發現小家夥確實不哭鬧了,臉色這才緩和幾分。


    “算了,看在你為駙馬鞍前馬後的份上,本夫人就不處置了。”


    “讓他出去吧,曾太醫還要給妹妹瞧病。”


    “是,公主殿下!”


    李朗躬身一禮,對著範信使了一個眼色。


    “還不出去,在這等著吃瓜落兒呐?”


    “貧道告退!”


    深深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和床上的母子倆,範信做了一個稽手禮退出了臥房。


    既然見到了家人,那麽接下來就該到收網的時候了。


    回到洛陽商會,剛換完衣服,幾名披著鬥篷的漢子出現在院中。


    單膝跪地,虎目通紅道。


    “卑職參見王爺!”


    “都起來吧。”


    看著眼前的親衛,範信輕歎一聲。


    “你們是怎麽發現本官還活著的?”


    “回王爺,卑職們負責鎮守燕王府後宅,您偷聽夫人談話時,我們就在你的身後。”


    “若非認出了您,這會兒您已經身首異處了。”


    親衛尷尬道。


    “本官倒是把這一茬忘了,不過你來的正好,有些事要你們去辦!”


    範信老臉一紅,咳嗽一聲。


    “你們幾個上至軍隊官場,下至三教九流都有關係。”


    “本王命你們立即秘密調查涉嫌參與科舉案的所有官員。”


    “看看他們這些年到底倒賣了多少官爵!”


    親衛們麵麵相覷,情報司副司長王龍站出來說道。


    “王爺,科舉案牽連甚廣,幕後不知有多少皇親貴族和王公大臣在等著撈錢。”


    “您這麽做恐怕會引起眾怒啊。”


    “眾怒?”


    範信冷笑一聲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


    “普天之下除了太上皇,本王會在乎誰的震怒?”


    “去吧,查案過程中凡是阻攔者,五品以下就地處決,以上暫時扣押!”


    眼見王爺心意已決,情報司眾人齊聲抱拳。


    “末將領命!”


    目送部下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範信露出一絲擔憂之色。


    喃喃道。


    “太平,你牽扯的太深了,想要救你,本官隻能施以雷霆手段替你絕了後患,不要怪我!”


    這時,李朗一路走進後堂,低聲道。


    “王爺,崔緹的管家邀請您去崔府,說是給您引薦幾位貴人。”


    “什麽貴人,不過是想從本王身上多敲詐點銀子罷了。”


    範信淡哼了一聲,起身換上一身白色棉袍。


    “既然都想從本王這敲詐點銀子,就看他們有沒有命花了。”


    跟隨管家來到崔府大廳,此時的這裏鶯歌燕舞,笑聲隆隆。


    崔緹坐在側位,正給幾位氣度不凡的老者倒酒。


    看到範信來了,笑眯眯道。


    “來來來,範老弟,本官給你介紹一下在座的幾位大人。”


    “這位是鳳閣鸞台的竇懷貞相國。”


    “這位是公主殿下最倚仗的蕭至忠……”


    隨著介紹完畢,範信不卑不亢的拱拱手。


    “學生見過諸位相國!”


    “你就是範人言,還別說真與燕王長的有些相像,就是臉色太黃了一點。”


    竇懷貞撂下酒盅,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範信,目光中閃過淡淡的不屑。


    “在下何德何能敢與名震洛陽的燕王殿下相比,相國折煞學生了。”


    “算你有點自知之明,坐下吧。”


    崔緹擺擺手示意歌姬退出去,等大廳裏隻剩下眾人時,對著範信說道。


    “老弟,有件事本官得跟你說一下,前幾天並州刺史的堂弟沈萬山找到本官。”


    “拿出二十五萬銅錢想給他兒子買一個狀元當當。”


    “本官原本想要拒絕,可是上麵的諸位相國卻不同意,你看這事……”


    崔緹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範信知道這是演給他看的,也不戳破。


    “在下久居洛陽商會,多多少少見過一些世麵,不知這位沈萬三是何許人也?”


    “這…”


    崔緹看了一眼在座的老者,得到授意後開口說道。


    “不瞞老弟,這位沈萬山家住蘭州,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富商。”


    “膝下有一子名叫沈辭,礙於資質不行,這才托並州刺史找到了我們。”


    聽到沈辭的名字,範信眼中精光一閃,不動聲色道。


    “看來是本公子孤陋寡聞了,也罷就把狀元讓給他吧,在下隻要能進入前三甲就行。”


    聞言,崔緹長長的鬆了口氣,臉上重現出現笑意。


    “老弟放心,我們不會白拿你的錢,肯定會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榜眼身份。”


    談完正事眾人愉快的吟詩作對了一番。


    等回到洛陽商會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李朗,你是否認識蘭州富商沈萬三?”


    “回王爺,沈萬山是當地有名的皮貨商,傳說家財幾十萬貫,平日行事極為低調,您懷疑他有問題?”


    範信點點頭,背著手來到窗前淡淡道。


    “本來沒有懷疑他,但他卻花費二十五萬貫銅錢把李辭這個毫不相幹的人推到狀元位置上,這就有問題了。”


    “派人去查一查,本王想要看看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


    說到最後範信的眼中一片冷意。


    接下來的數日洛陽非常平靜,除了燕王府辦了一場風光無限的出殯外沒有半點水花響起。


    然而平靜之下卻蘊含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波濤洶湧。


    “啟稟王爺,據查,沈萬山此人原本隻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


    “於神龍元年暗中加入內衛,膝下除了一個女兒,並無兒子。”


    一名蒙麵衛士單膝跪地道。


    “內衛麽?看來李隆基已經把矛頭對準了了太平和安樂公主。


    “以至於連這麽狠辣的殺局都使出來了。”


    範信眉頭深皺,手指敲打著窗台,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隆基的為人範信很清楚,是一個城府極深,能力出眾的野心家。


    別看李成器是長子,但最後能當上皇帝的肯定是李隆基。


    可惜太平公主驕橫慣了,自以為黨羽遍布朝野就可以隨意擺布她的侄兒。


    卻不知道這個平日低調的李隆基蘊含著多麽強大的能量。


    “雖說自己可以幫助太平公主破掉即將上演的殺局。”


    “但代價卻是暴露一部分隱藏的實力……”


    良久。


    範信歎了口氣。


    “李朗,持我密令,速速召集幾位部將議事。”


    “我大唐的天恐怕要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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