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薑太後那慈善的麵龐之上,此刻正掛滿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隻見她優雅而緩慢地從鳳椅上徐徐起身,接著,微微一抖那華麗的衣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顯得那麽端莊大方、儀態萬千,然後穩步向前走去。


    “哭得這般傷心,看來是真的沒了。”薑太後的聲音悠悠傳來,仿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一旁的劉嬤嬤趕忙附和道:“的確,這太子向來就與舒貴妃親近,如今她突然離世,想必對太子打擊不小啊。”


    薑太後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冷意,緩聲道:“其實她死不死,於哀家來說也無甚緊要。一個沒有家族勢力作為後盾的妃子,即便這太子日後真的能夠順利繼承大統,隻要有哀家在一日,她也休想坐上哀家如今所處的這個高位。”


    說到此處,她的眉眼之間盡是無比的篤定之色,仿佛一切皆已在她的掌控之中。


    劉嬤嬤連忙應和道:“是啊,娘娘您英明神武,這後宮之中誰人敢不從?至於這太子嘛……既然除不掉不如就留著,橫豎他年紀尚小,心智未開,隻要大權始終掌握在娘娘您的手中。日後就算讓他當個傀儡皇帝又如何?”


    聽到這話,薑太後不禁微微一笑,原本微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然而,就在這時,她卻忽然話鋒一轉,問道:“楊叢現在情況如何了?”


    劉嬤嬤臉色一黯,低聲回道:“還是老樣子,整日裏半死不活的,怕是沒法再在您身邊伺候當差了。”頓了頓,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娘娘,既然如此,何不幹脆將他......”說罷,劉嬤嬤小心翼翼地朝著薑太後比劃了一個手勢。


    “不可。”


    薑太後揮手,“他若死在宮中豈非證明哀家心虛?哀家想想他年紀也到了,那便同那些年滿出宮的太監宮女一齊放出宮罷。”


    劉嬤嬤立即會意,“是。”


    “對了,那世子……”劉嬤嬤小心翼翼地提醒著薑太後。她深知此事對於薑太後來說至關重要,因此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聞此,薑太後原本平和的神色悠然間陰沉了下來。


    隻見她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不滿和無奈:“皇帝看得死緊,根本沒機會下手。”她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似乎在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憤怒。


    劉嬤嬤聽後,臉上立刻浮現出憂慮之色。她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這樣一來,便失去了一個讓君臣離心的絕佳機會啊。”話語中充滿了惋惜和遺憾。


    薑太後沉默片刻,麵色依舊陰沉得可怕。


    但隨後,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罷了,這次算皇帝走運。不過,來日方長,哀家就不信他們次次都能有這般好運氣!”


    說到最後,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與此同時,東宮


    楚鶴遠毫無形象可言地四仰八叉地橫躺在榻上,那張原本俊秀的小臉此刻因為哭泣而變得有些浮腫,眼眶更是哭得通紅,仿佛熟透的桃子一般。


    十安則恭恭敬敬且十分敬業地打來一盆清水,輕柔地擰幹毛巾後,小心翼翼地為楚鶴遠擦拭著臉,抹去他臉上殘留的淚痕。


    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十安才一臉無奈地緩緩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


    “殿下啊,您剛剛這出戲唱得可真是逼真至極,屬下當時都快被您給嚇死了!”十安忍不住開口抱怨道。


    聽到這話,楚鶴遠竟然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嘿嘿,這都是跟母妃學來的本事。不得不說,孤都有些佩服自己了,隻一眼,便學了個七八分!哈哈哈哈!”


    十安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愣了片刻後才遲疑地說道:“其實,倒也沒必要哭得如此……呃,鬼哭狼嚎的……”


    “那怎麽能行呢?若不演得真切些,又怎能讓那些人心悅誠服地相信母妃是真的薨逝了呢?”楚鶴遠反駁道。


    十安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擔憂地看著楚鶴遠道:“唉,這也是一場力氣活。您看看您現在這樣子,累著了吧?更何況您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就這樣大動肝火,萬一不小心牽扯到傷口,那可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無妨無妨。”楚鶴遠神色自若,旋即似是想起什麽,坐直身子,“你遣人去給皇祖母問安,就說孤因過度哀傷而病倒,這幾日不便去給她老人家請安了。”


    十安:“……”


    總覺得這才是小主子真正的意圖。


    楚鶴遠見他一副難以言喻的神情,便甩頭冷哼道:“孤這不是……正好被父皇罰過嗎?”


    十安糾正道:“陛下的意思好像不是……禁足,也沒具體時日。”


    楚鶴遠:“……較真上了是吧?我看就是孤太縱容你了,你去麵壁思過吧!還有!沒有孤的準許,不許坐!”說完,他還煞有介事地用手指了指十安正坐著的那把椅子。


    十安:“……”我就不該多嘴。


    *


    次日,宣政殿


    楚雲驍端坐在龍椅之上,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今日更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隻見他目光專注地傾聽著下方朝臣們滔滔不絕地談論政事。


    朝堂之下,百官們敏銳地察覺到今天的帝王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與前兩日相比,他顯得更有耐心,竟然能夠靜靜地聽他們講了整整一個上午的瑣碎之事,而且沒有像往常一樣毫不留情地出言駁斥。


    這讓大臣們心中暗自竊喜,紛紛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將平日裏那些棘手、難以處理以及不好意思開口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全都說了出來。


    麵對大臣們提出的種種問題和請求,楚雲驍始終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態,認真思考後逐一給出了合理的回應和解決方案。


    一時間,朝堂上氣氛融洽,君臣之間相談甚歡,呈現出一派祥和的景象。


    然而,就在這和諧的氛圍之中,忽然從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位內侍徐徐走進殿來。


    他來到殿前,恭敬地跪地叩首,聲音洪亮地道:“啟稟陛下,鎮北王求見!”


    此言一出,原本熱鬧的朝堂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的臉色變得各不相同。


    有的微微皺眉,流露出擔憂之色;有的則嘴角上揚,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更多的人則是一臉凝重,似乎已經猜到了鎮北王此次前來的目的。


    楚雲驍聽到稟報後,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隻是語調淡淡地說道:“宣。”


    得到命令的內侍連忙應諾一聲,然後小心翼翼地躬著身子緩緩向後退去。


    待內侍退出大殿後,隻聽見殿門外傳來一聲高呼:“宣鎮北王覲見!”


    隨著這聲傳召,一直等候在殿外的鎮北王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隨後在眾人的注視下,邁著沉穩而又謙卑的步伐緩緩走進了宣政殿。


    待到行至大殿正中央時,鎮北王不慌不忙地一撩衣擺,緩緩屈膝,鄭重其事地向皇位上之人作揖行禮,口中高呼:“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聲音洪亮且中氣十足,在這空曠的大殿之中久久回蕩著。


    坐在龍椅之上的楚雲驍麵色淡然,微微抬起眼眸,似漫不經心地朝著下方掃了一眼,隨即開口說道:“鎮北王免禮。”語氣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聽不出絲毫波瀾。


    聽到皇帝的話,鎮北王趕忙應道:“謝皇上。”


    說完之後,他先是俯身叩頭謝恩,緊接著才直起身子,但仍保持著微躬的姿勢,頭顱低垂,顯得十分恭順謙卑。


    隻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探入左側袖口之中,輕輕地摸索了片刻,隨後從中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兵符。


    鎮北王手持兵符,再次躬身向前邁進一步,同時開口言道:“啟稟陛下,太後壽辰將至,微臣特意前來拜壽。恰好借此機會,將此兵符歸還給朝廷,以表微臣對陛下和太後娘娘的忠心耿耿之意。”說罷,他雙手恭敬地捧著兵符,高高舉過頭頂,呈獻給上方的皇帝。


    然而,楚雲驍並未急於收下兵符,反而是微微一笑,緩聲道:“鎮北王如此有心,實在難得。想來太後聞知此事,定然深感欣慰。既是這般,鎮北王一路奔波勞累,不妨就在宮中暫且住下,也好赴了此次壽宴。”


    聞得皇帝此言,鎮北王心下一沉。


    皇帝這是不願讓他在京城久留。


    為何?


    是怕自己與太後有所牽扯嗎?


    ……


    罷了,為了他那不成器的兒子,當下隻能依著皇帝的意思。


    思及此,鎮北王神色凝重,略帶惋惜地說道:“多謝陛下關愛,微臣銘感五內。隻是,朔州之地尚有諸多緊要之事亟待微臣回去處置,片刻也耽擱不得。此次進京向太後祝壽,微臣已備好一份薄禮略表寸心。至於這壽宴,微臣怕是無緣享用了,還望陛下體諒微臣的難處。”


    “鎮北王恪盡職守,朕甚感欣慰。如此,朕也不便強留。”言罷,楚雲驍揮手示意身旁的內侍上前取那兵符。


    待兵符上繳,鎮北王再次跪地叩首:“多謝陛下體諒。微臣尚有一事……犬子冒犯太子又傷及無辜,實乃罪無可恕,然子不教父之過,微臣亦難辭其咎。還請陛下念及微臣為大魏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的份上,饒犬子一命!”


    楚雲驍蹙眉,歎息道:“若令郎能有鎮北王半分稟性,又豈會釀成此等大禍。罷了,朕今日便賣了你這人情。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世子犯下如此大錯,朕亦需給秦刺史一個交代,即日起,貶為庶民,流放渝州,終身不得入京。如此,鎮北王可服?”


    鎮北王聞言,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地。


    他連忙再次叩頭謝恩,激動地說道:“微臣多謝陛下隆恩浩蕩!微臣願肝腦塗地,以報陛下的寬恕之恩!”


    說罷,他緩緩站起身來,那高大威猛的身軀此刻竟顯得有些佝僂,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一旁的趙德全見狀,不禁感慨:這鎮北王也實屬不易,辛苦半生得來的美名,卻栽在了孩子身上!


    唉,說到底還是沒教育好!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平昭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底是森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底是森林並收藏平昭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