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停穩,任秋時看著金屬中映出自己的麵孔,用力抿了抿唇——無論如何,他的妹妹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下定決心以後,任秋時提著滿滿一袋子的食物推門進入病房,緊繃的臉頰也不自覺鬆懈下來、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不管怎樣,他等了整整一年,他的妹妹終於醒了。無論未來二人選擇如何,都無法影響當下的溫馨。


    任冬苒正百無聊賴地挑著電視節目,剛剛調出一部動畫電影就正好看見哥哥回來。她興奮地丟開遙控器,摸摸自己的肚皮向他撒嬌:“哥哥哥哥哥哥——我快要餓死了,你都給我買了什麽好吃的呀?”


    “別急,冬苒。”任秋時輕笑著安撫了妹妹一句,然後支起小桌板把買來的吃食一件一件放了上去。


    食物的香氣喚醒味蕾,口腔也忍不住開始分泌唾液。任冬苒食指大動,舀了勺粥啊嗚一口送進嘴裏,又從杯子中抽了根熱氣騰騰的關東煮,眼睛還盯著旁邊未拆封的布丁,一副恨不得一口直接吞下全世界饕餮美味的樣子。


    任秋時被妹妹饞鬼般的模樣弄得樂不可支,從袋子裏掏出個橘子開始為她剝皮。


    總算三兩下墊了墊過分饑餓的肚子,任冬苒的進食速度也放慢了些,終於舍得分心看看旁邊一聲不吭剝橘子的哥哥。


    “對了哥哥,我就是突然想問一問……任國梁和方素梅還活、咳、還好嗎?”


    任秋時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手上動作沒停,語氣也淡淡:“我媽死了,是爸殺的。”


    夾起的魚餅噗呲一下掉回碗裏,濺起了不小的水花。任冬苒卻無暇顧及,瞪大眼睛頓了半晌,才想起來結結巴巴地追問:“啊?不、不是吧!不、不……不對啊!怎麽可能?怎麽和我夢裏一點也不一樣啊!”


    細細扯掉了白絡,任秋時將橘子塞進妹妹手裏,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冬苒,其實……也沒什麽值得感到意外的,不是嗎?任國梁酗酒家暴了那麽多年……他總會有下手不知輕重的時候……”


    任冬苒愣愣地往嘴裏塞了瓣橘子,酸甜的汁水輕輕一抿便盈滿整個口腔。看著哥哥平靜的模樣,她卻有些無措地低下頭:“怎、怎麽會這樣……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在她的夢裏,就算她對方素梅沒有任何好感,也依舊知道應當將一切的不幸都歸咎於任國梁頭上。所以她潛意識裏希望方素梅有朝一日能夠完成自己的複仇……就算形式過於偏激,但何嚐又不算是一種匡扶正義呢?


    可她卻沒有想到……真正的現實根本就不允許上演弱者的反抗。


    被欺壓的永遠被踩在腳底,被暴力對待的永遠隻會再添新傷,被忽視摧殘而生出的小小不甘,最終也依舊沒能等到破土那日的陽光。


    “大概在你昏迷半年後吧。兩個人發生矛盾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其實他知道,導火索不過就是任國梁不希望他繼續動用資源救治妹妹罷了。明明沒讓他出錢出力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不知道他腦子犯了什麽毛病覺得自己吃虧……這說不定也隻是他借題發揮的托辭而已。兒子不在跟前,他也便隻會打罵女人出氣……不僅殺了人還分了屍試圖逃逸……


    任秋時合了合眼,努力將不愉快的記憶從大腦裏驅趕出去:“然後,那個人被判了無期徒刑,至少……我們算是清淨了。”


    任冬苒眨眨眼,一時不知道該繼續惋惜方素梅還是該慶幸任國梁鋃鐺入獄,最終扯出一個滑稽的笑,輕輕搭上哥哥的手,安撫道:“哥哥,你還有我呢,別太難過了……那這樣看的話……我們就隻能兩個人相依為命啦。”


    看著妹妹澄澈的眼神,任秋時沒能告訴她自己拜托了獄警朋友在裏頭好好“照顧”任國梁。他反手握住妹妹的手,掌心脈絡相貼,一如他們的命運將緊緊纏繞在一起。他朝她揚起一個安撫的笑:“嗯,以後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是家人了。”


    任冬苒伸了個懶腰,雖說先前還喊肚子餓……但其實有營養劑的加持,隻不過是胃袋空空有些不適應罷了。看著妹妹進食的動作越來越慢,任秋時適時地發出詢問:“冬苒,吃飽了嗎?”


    就等著他問呢,任冬苒忙不迭擺出小雞啄米的姿態,任由哥哥將小桌板端到旁邊。他買來的餐食還剩了不少,恰好任秋時也有些餓了,便自然而然地幫妹妹接下了掃尾工作。


    酒足飯飽,任冬苒靠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中蹦蹦跳跳的卡通角色,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哥哥聊天:“對了哥哥,我這突然昏迷了一年……那學校那邊怎麽辦啊?”


    “我幫你辦了一年的休學,所以你隻需要按照下學期入學的時間再去報道上課就行,隻不過到時候應該要去導員那裏辦點手續。我看看啊,”任秋時放下筷子,在手機相冊中翻出了校曆,朝妹妹點點頭,“就是九月初,你還是讀大四。不過其實除了畢業論文……應該也沒有什麽特別重的負擔了吧?”


    任冬苒點點頭,掐著手指算了算:她是三月底四月初出事的,那現在昏迷了一年,不就意味著……距離九月還有差不多五個月的休整時間嗎!


    從來不曾擁有如此漫長的假期,任冬苒幾乎生出了幾分因禍得福的雀躍,側過身單手支著腦袋,欣賞著哥哥的“吃播”:“那公司那邊呢?而且我還是個實習生……肯定早就被開了吧?”


    任秋時清掃完殘羹剩飯,拿過紙巾擦了擦嘴:“唔……對方確實來和我表明過合同提前終止,”還沒等任冬苒撇嘴,任秋時便補充道,“不過,雖然你不是在工作時間受的工傷,但因為是在加班回家的路上出的意外,所以那邊還是給了一定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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