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夫婚內出軌,徐文珠在離婚後一直獨自撫養徐泠泠長大。


    徐泠泠從小就對跳舞展露出別樣的興趣與天賦,她也一直按照女兒的意願,給她報舞蹈培訓班。初三時,徐泠泠表示自己想要參加藝考,正式將跳舞納入她未來的職業生涯規劃。


    和往常一樣,徐文珠自然是欣然答應,給她報班進行藝考培訓。


    “可我卻沒想到……這居然會害了她……”徐文珠泣不成聲,眼淚融進每一道皺紋裏,匯成一條流淌著她無數血汗的小溪。


    任秋時輕輕歎了口氣,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表:距離任冬苒恢複人形還有十多分鍾。


    他雙手交握抵在下巴處,作出一個認真傾聽的模樣,視線卻若有若無地落在任冬苒站立的地方:按理來說,他應該維持自己一貫溫柔得體的表象、認真傾聽徐文珠的敘述並且給予適時的安慰……但他此時卻無法放任自己完全沉浸在旁人的故事之中。


    畢竟,他也隻剩四天時間了。


    任冬苒沒有注意到自己哥哥有些異常的視線,繼續專注地盯著徐文珠,像是要把她吐出的每一個字放進嘴裏重新嚼爛,然後才舍得吞進肚子裏一樣。


    徐文珠淚水漣漣,卻堅定地舉起尖刀、剖開自己勉強結了痂的傷口:經過她的精挑細選和熟人介紹,最終敲定了價格不菲但頗負盛名的蓓蕾培訓藝考機構。


    徐泠泠便從初三那年的寒假開始參加集訓,在每天完成文化課的學習之餘,沒日沒夜地泡在練功房。


    徐泠泠和絕大多數熱血漫畫裏的主角一樣雄心萬丈,滿心想著終有一天,自己的汗水能夠變成一場終至的春雨、滋潤這片充滿希望的土地。


    原本這應當是一個為了夢想刻苦努力、最後得到回報的故事。


    可她卻終究不像故事裏的主角那般好運。


    徐泠泠在一次跳舞時意外摔倒,半月板撕裂性損傷,最終錯失了參加藝考的機會。雖然經過治療,她依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卻再也沒有辦法跳舞了。


    徐文珠字字泣血,身體彎成弓形,像是想把自己蜷進某個美好的泡夢裏。


    任秋時遞了幾張紙給她,徐文珠接過,潦草地在麵上抹了抹,然後就著這個姿勢繼續說了下去:“從那以後,泠泠就變得沒那麽愛笑了……雖然她總是安慰我,大不了她直接參加中考,也一樣可以取得不錯的成績,但、但我卻常常發現她半夜一個人偷偷地哭……都怪我……怪我沒有想到……其實最該治的,是她的心病啊……”


    任冬苒沉默地聽著,任憑淚水不受控地從眼眶淌下。


    再多的安慰此刻也顯得徒勞。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夠清楚地聽到徐泠泠摔倒時,夢想狠狠破碎的聲音。


    徐文珠的抽噎在寂靜的客廳裏回著,任冬苒卻在此刻突然恢複成屍人狀態。


    眼前的大變活人讓徐文珠稍稍從悲傷中抽離出來,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憑空出現的女孩。


    一旁的任秋時卻是眼前一亮,語氣裏透著藏不住的歡欣:“冬苒,你來了。”


    任冬苒沒想到自己會以這麽不合時宜的方式登場,連忙擦擦臉上的淚痕,急急忙忙地扯出個笑容向徐文珠問好。


    先前過分悲傷的氣氛總算被打破了些許,任冬苒的出現倒也從某方麵意外證實了她先前話裏的真實性。


    繼續就著先前的話題說下去多少有些唐突,三人正準備一起吃個晚飯再聊,玄關卻響起了敲門聲。


    “冬苒姐姐?你在嗎?寧寧姐姐讓我問問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飯呀?”


    突然間聽到那個曾經無數次在夢中回響的聲音,徐文珠一下子瞪大雙眼,跌跌撞撞地奔向門口:“……泠泠?是泠泠嗎!”她一下子搭上門把手,卻在即將按下推開時猶豫了。


    任冬苒擔心以徐文珠現在的狀態貿然相見會嚇到徐泠泠,便急急忙忙地跟上想要打圓場,卻聽到徐泠泠略顯困惑的下文:“啊……現在家裏是有客人嗎?那我就先不打擾嘍!想來吃的話直接過來就好!”


    腳步聲漸行漸遠,徒留徐文珠怔怔地站在玄關,回味著徐泠泠鮮活靈動的聲音,也重溫著再一次被女兒拋下留在原地的落寞。


    徐文珠消瘦的背影裹挾著悲傷,任冬苒有些看不下去,便試探著發出邀請,問她想不想和女兒一起吃個晚飯。


    徐文珠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機會和過逝多年的女兒再次見麵,她擦擦紅腫的眼眶,重重地點了點頭。


    任冬苒和蔣寧打過招呼,帶著任秋時和徐文珠一起落座。


    雖然保證過自己不會暴露母親的身份,但徐文珠在見到徐泠泠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眼中濕潤。


    注意到任冬苒擔憂的視線,徐文珠略略低頭,自己笑著解釋道:“我也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兒……好久沒見到她了,一時有些控製不住,真是不好意思啊,讓你們見笑了。”


    蔣寧像是見不得冷場一般,熱絡道:“這有什麽,我有時也會把泠泠當成女兒來看呀!既然來了就都是朋友,來,都別客氣,當成自己家就好!”


    氣氛稍稍回溫,飯桌上的幾人各懷心事,隨著郭善晚自習下班後的歸家結束了晚餐。


    徐文珠剛一出門,淚水便斷了線般落下。她謝絕了任冬苒送她回家的提議,隻和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表示再聯係,便匆匆離開了。


    任冬苒看著徐文珠壓抑著巨大情緒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雖然很想安慰她,但隨著逐漸消逝的時間,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任冬苒和哥哥回到家中,雖然通過徐文珠的敘述填補了一些空白的記憶,但她卻覺得尋找真相的進度依舊陷於阻滯。


    因為多年的夢想遭到毀滅性打擊而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又因為死後沒有生前的記憶所以效仿蔣寧覺得自己應該也死於車禍……


    看起來徐泠泠前後矛盾的死因似乎已經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可她卻總覺得似乎有什麽細節被自己給忽略了。


    任秋時看著眉頭緊蹙的妹妹,掏出自己放在包裏的相冊遞給她:“我白天回了趟老家,要不要看看以前照片,說不定能想起什麽呢?”


    任冬苒下意識應聲接過,卻在即將翻開時動作頓住。


    她抬起眼看著目光依舊和煦的哥哥,燈光不均勻地照亮他的半邊麵頰,顯得他的麵孔竟然有些陌生。在日記裏,她明明寫著自己考上了離家很遠的大學……那麽,任秋時是怎麽做到一天內直接往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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