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認為楊廷和這個人如何?”


    “算是一個非常有能力,也有想法的臣子吧,對於我們來說,他身上有太多值得學習的東西了。”


    “是他處理事情的經驗嗎?”


    “是的,而且並不止這些,他有一個非常可怕的特點,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


    “你是說,他對於朝堂官員的任用,如臂使指這件事嗎?”


    “對,這個特點非常可怕,擁有這樣的特點,你幾乎就可以把他當成無冕的宰相來對待,除了名字不叫宰相之外。”


    “他同樣也很有才幹,在這種腐朽且凋敝的情況下,他在這個位置上堅持了七八年。”


    “七八年,都不是叫人吃驚的事情,真正叫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沒有皇帝的兩個月。”


    “正是如此,這是太祖太宗一力促成的局麵,導致國家的權力變成了一攤肉泥,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肉沫,皇帝有皇帝的權力,六部有六部的權力,禦史有禦史的權力,內閣有內閣的權力,但任誰也不能掌握完整。”


    “而就是在這種權力不完全的情況下,咱們兩個人處理的奏章,還不如人一個時辰處理的多呢。”朱厚熜苦笑著甩了甩恰好在手中拿著的一本奏章接續道“而如果他那一大屋子奏折,處理水平都是這般的話,那咱們跟楊公之間,可就差別的太遙遠了。”


    “正是這樣的道理,差距太明顯了。”


    “所以,我今日來找尋他,也是要學習他身上所具備的本事,如果我們不能比他更為強大,則永遠不要想著能夠掌控朝局。”


    “兄長想要留下他為己所用嗎?”


    “不想。”沉默了好一陣兒的朱厚熜答道。


    “為什麽?”


    “道不同,不相為謀。”朱厚熜歎息一聲,不舍的表情打從心底散發出來,流轉於表麵。


    可陸斌能瞧見的分明,那心底的堅冰,頑固的如同千年寒,萬年霜一樣。


    這讓陸斌鬆了一口氣。


    “你別老是懷疑我的內心,我不會動搖的,皇帝這份工作,於我們的事業而言,就是阻礙,最終還是得消滅掉它,因此,楊廷和這樣的人,即便展露了少許值得尊敬的地方,最終也隻會成為敵人,一切維護皇權的,都將是敵人,學習他,超越他,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抱歉,兄長。”


    “不用抱歉,你我之間永遠也不用說這個,我明白你在擔憂什麽,皇帝這份權力,的確具會叫人沉迷其中,那種掌握權力的感覺,一旦迷戀上,任誰也沒有辦法掙脫,所以有你陸斌不斷試探,不斷提醒我,是我朱厚熜的幸運。”


    “看來兄長並沒有沉迷其中。”


    “我不一樣,那新鮮的,刻骨銘心的恨,直到現在還在這裏。”朱厚熜手指頭重重點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想必楊廷和老大人,一直懼怕又會出現一個惡劣的君王吧,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才想著要關皇權入牢籠,何必這樣麻煩呢?沒有皇帝,豈不是更好嗎?”


    “兄誌不改,弟死亦從。”


    “臭小子,少說那聽著就犯忌諱的話!”朱厚熜怒罵一句,臉上卻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


    即使有楊廷和對於設置城吏司這個建議初步同意,即使這是某種意義上天子的自設衙門,這件事仍舊被放置在朝堂之上,吵了整整一旬日的功夫,才有工部與吏部的正式批文下來。


    戶部,則拒不同意,理由就一個,國庫無多餘銀兩,直接了賬。


    不過,這件事情也在陸斌與朱厚熜預料之內,他們從到達京城之日起,基本就沒見過官銀長什麽樣。


    戶部國庫內多餘一分錢,都得用來籌備糧食,塞入國朝內各種爛糟糟窟窿裏去,這就是現狀。


    而從權職上來說,城吏司當受吏部,刑部同時管轄。


    但任誰都知道,這是天子自留地,不少人甚至都認為這是用於安置王府時舊部所用的衙門,因此連備有文書,抄錄官這樣的事他們都沒提。


    這倒是省了陸斌許多麻煩,把安陸州夥伴們往裏一塞。


    本來大家在安陸州就已經初步形成自己的運作體係,這會兒也無需多操作,仍舊是老一套的辦法。


    至於城吏司官署地址,陸斌毫不客氣的選擇了原先豹房所用靠外城側的幾處頗為大氣的屋舍,這原先是給朱厚照幹兒子們居住的地方,他有很多幹兒子都是武職出生,於是夜裏就要負責為他守衛豹房的門牆。


    選擇此處之後,陸斌毫不客氣的就召來了工部匠人,給出了自己的圖紙,以及來自王府的積蓄,直接開始改造起這一片地方。


    首先就是門牆這一塊,陸斌表示全推,.他都不想要,至於牆拆完之後剩的青磚,陸斌讓芸娘以及香兒,還有幾個算術比較好兄弟,一塊一塊數著,不得漏了少了一塊,全留歸庫中留存。


    至於以後會不會有人抱怨從此少了報房胡同這種標誌性地標,陸斌表示多一絲顧慮也欠奉。


    內中屋舍,按照大中小分論,可住數十人之屋約莫十四五間有餘,可住百人之堂約有五六間,餘者小屋,可住數十人之小間者則二十有餘。


    隻是屋舍與屋舍之間,大多間隔五十步朝上,又摻雜有景致,觀賞等。


    陸斌大手一揮,除卻兩處校場,一處湖泊,全部鏟平,奇石怪峰,名樹貴草之類之前玩意兒,陸斌甚至想要拍賣一波。


    可惜許多官員不同意,有那專門管轄倉廩的官員,差點當場就和陸斌幹起來。


    說實話,委實是年幼齒青,要不然陸斌是非得幹一架,爭一爭這筆巨額銀兩的歸屬權不可。


    屋舍總體不加增,也不拆除,隻是添了一處匾額,三處門牌而已。


    正大門處,掛有城吏司的匾額。


    內種分三麵,朝東一麵,掛衛生署字樣的牌子,朝南一側,掛民生署字樣的牌子,朝北一側,掛有司業署字樣的牌子。


    三署之外,又與兩校場處,設有城管科,此科人員皆挑選精幹強壯,練習過武藝的好手,隻是人數著實不多,約莫五十人而已,人數幾乎最少。


    三署之中,屬民生署的房屋最多,人員最多,空置房間最多。


    陸斌甚至親自參與設計了上下鋪的擁擠床榻,叫工匠幫忙趕製了一批出來,直接填充滿一間數十人的屋子,陸斌甚至親自躺了上去感受一番,確認這可叫一間中等大小的屋舍直接能住下百人以上之後,這才勉強滿意的點了點頭,準備按照這種模樣的床榻,再趕製一批出來。


    這讓許多人不理解,尤其是三傻春,那哥仨向來是軸脾氣,認死理的家夥,總以為這是浪費的舉措,而且這般又擁擠,又窄的兩層床榻,是虐待人。


    陸斌毫不客氣的就罵了回去“你們是好日子過多了!你們仨有爹有娘的,自然曉得睡好屋,受好床,老子這些個床鋪那是為你們這種鳥人準備的嗎?那些個沒有爹也沒有娘的,你們仨就當瞎子看不見去吧!真是的,老子怎麽就選你們仨當了兄弟!”


    哥兒仨麵麵相覷,直到莫戈冷幽幽的跟鬼一樣湊過來,才叫這哥仨齊齊打了個激靈。


    莫戈是兄弟們之間,除開朱厚熜之外最有威信,最叫人害怕的那個,尤其是這哥仨還在莫戈手底下訓練過,清晰曉得這家夥在個人勇武方麵的超凡水準。


    “大春,你懈怠了。”


    “我靠,我們仨跟著你後麵學習武藝,鍛煉體魄,何曾懈怠過?”


    “兄弟姐妹們當中,進京之後,就你們仨,當真過了一段快活日子,兄弟們,我就不與你多講了,芸娘與香兒姑娘,這種經過不讓須眉的,我也不與你們多說,免得傷及你們自尊,就說說,住你家隔壁招娣,盼娣兩位妹子,她們兩跟著小王神醫後麵,勤學苦練,而後在京城行小醫,治小病,也不必說救治了多少人這種叫我都羞愧的話題,隻說一樣,熜哥兒,小斌要是問及京城現狀,能給出準確答案的,隻會是她們兩,而不會是你們仨!”


    大春張了張嘴,羞愧的神情立刻在臉上浮現“我錯了。”


    “大春,你是兄長,所謂長兄如父,因此,有了錯誤,我不會找他們兩,隻會找你,而我是現在負責管教你的人,所以我也有過錯,你接下來三個月將沒有月俸拿,而我,我將會讓孟智熊兄長罰我三鞭,至於原本陸斌準備讓我領百戶總管城管科,也由孟兄長代領,以後有功再受,陸斌,可否?”


    大春,二春,小春三兄弟一臉震驚的神色,惴惴不安的看向陸斌,希望他不要答應。


    “要不......”


    “罰不明則賞不就!陸斌!可否?”


    “既然兄長都這樣說了,那便可!”


    說完,陸斌直接就離開了,也不管哥仨那愧疚欲死的神情。


    這段插曲對於陸斌的繁忙來說,實在沒有過多心力去管理,隻是不忍兄弟因為一點兒小的過錯受罰而已,既然莫戈管束了,自己也就沒有了插言的必要,他還有不少事情得做。


    在各個署司設置完畢之後,就是需要分派職責。


    自然,這也是想好的東西。


    陸斌不走尋常路,直接將三署的職能寫成了冊子,又通過安陸州家族們渠道,做了雕版,印刷了數百冊。


    他準備將這玩意貼滿整個外城地區,隻不過冊子內容還沒有叫楊廷和看見,所以他在猶豫,是不給他看呢,還是不給他看呢?


    猶豫了約莫三五秒的功夫吧,他最後決定從心,為免刺激那老頭兒,還是選擇不給他看的比較好。


    民生署設立之後,陸斌直接將趙常安,趙常平拉了進來,二話不說,兩人一人安了一總旗的頭銜上去,自己這百戶當仍不讓做了民生署的衙司。


    這個署司的職責是現階段最嚴苛,最麻煩,也是陸斌看來最重要的,因此他選擇直接坐鎮其中,而不委托給其他兄弟。


    而同樣的,在銀錢方麵,現階段也是這個署司花銷最大。


    因此,整個城吏司架構開始運作之前。


    他又尋了安陸州各族,在京城的負責人,商量起在京開辦糖霜商鋪,以及寶衣局的事情。


    這很容易就獲得了讚同,甚至不必要陸斌多花銷銀子,這些個讀書人世家早就瞅著這件事了,京城的買賣比之其他地方不同,這就是一片鼎盛的買賣地,整個北直隸,乃至整個北方地區的絕對中心,數家湊一塊,早將鋪麵兒買下,隻等著開張了。


    不僅僅如此,他們甚至還給寶衣局預留了一處占地麵積不小的空間,按照他們的話來說,那是安陸文人的驕傲,怎可弱了聲勢。


    至於糖霜作坊,這件事在立足未穩之前,莫說是陸斌同意,就是他們自己人當中有人同意,說不定都會發生血淋淋的惡性事件。


    世家對於利益上的事情一向都以最冷酷,最無情的角度去看待。


    譬如土地,功名這樣關乎傳承的利益,他們一向會持最謹慎,最惡毒,最狠絕的態度去對待。


    這從絲毫不顧慮普通百姓的土地兼並這件事情上可見一斑。


    而現在,糖霜工藝作坊這種事情,用比土地,功名更暴利,更持久的姿態呈現在世家麵前之後,底線瞬間將糖霜加入其中,地位甚至端在的居於土地這一詞匯之上。


    以前是誰也不能動土地,現在則是誰打糖霜主意,他們就敢撲上去咬誰。


    這件事在目前看來,是一件好事,因為足夠狠辣無情,卻為己所用的文人,能夠節省很多事情。


    但從長遠來看,陸斌隻感到困難重重......


    甩去那些在以後會發生的困難,陸斌又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在署司內貯存糧食,囤積銀兩,招募人手,擴大居住空間,增添生活設施,走訪四周街道巷子,摸清京城各個坊市。


    正德十六年,五月末,京城人陡然發現,各坊市顯眼處多了一些人。


    準確來說,是一群少年人,以及青年人。


    他們穿著官樣的服飾,卻不避諱百姓,站在或街道中央,汙泥中間,手持著鐵製圓筒模樣的玩意兒,嘴巴對準上去一喊起來,聲音既大,又傳的老遠。


    “城吏司,城吏司!攜老扶幼民生署!救災防病衛生署!做工找職司業署!護衛街巷城管科!百姓一聽,百姓一瞧,是個好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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