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圍坐一桌,丫鬟婆子依次擺飯。


    食不言,等飯食用得差不多了,大家才開口說話。


    徐樂坐在上首,聽幾個孩子笑鬧,青娘在一旁調停。


    兕姐兒作為大姐姐,在弟妹麵前很有威嚴,即使是最調皮的煜哥兒,也很聽她的話。


    煜哥兒與猊姐兒是雙生兄妹,本該是最親密的,結果,兩人脾性不和,在一起不到半個時辰,就容易爭起來,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平日裏也隻有兕姐兒能壓得住兩人。


    熠哥兒在弟妹麵前,脾氣過於溫和,沒能樹立起兄長的威嚴,兕姐兒進宮後,家裏的亂象,徐樂已經能想象得到了。


    用完飯,幾個孩子圍著徐樂與青娘兩人說話,徐樂問了他們學業上的問題,徐樂問熠哥兒、煜哥兒日後可有科舉的打算?


    徐樂對自己的幾個孩子,還是了解的,大女兒心有大誌向,大兒子天資較兄弟姐妹差些,但可做一個守成之輩,小兒子好武,估計比起科舉,更想從軍,至於小女兒,天生一顆向往自由的心,也是現如今年歲小,不然,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如徐樂所料,對於科舉一事,兩個兒子,大兒子有意科舉,小兒子更想從軍,做大將軍。


    猊姐兒突然道:“母親,為什麽隻有男子能科舉?咱們卻不能科舉呢?像薛姨、林姨,她們一身才華,特別是林姨,才學不弱於那些尋常士子,卻不能科舉。”


    徐樂聽罷,唇角微微勾起,眼裏卻沒有什麽笑意,想了想道:“朝廷不許女子科舉,因此你林姨她們不能去科舉。”因為掌權的人是男子,他們害怕,女子勝過他們,害怕女子搶奪他們的資源,所以他們不許女子科舉,提出條條框框,想盡一切辦法,限製女子的行為。


    “林姨那麽厲害,一身才華,卻不能為官,太可惜了。”猊姐兒感歎道,不過她人小,隻是感歎一句,就放下了。


    兕姐兒道:“確實可惜了。”


    說笑間,時間流逝,徐樂聽見自鳴鍾響了,就問道:“幾時了?”


    一個丫頭上前回道:“回奶奶,剛到亥時。”


    徐樂點點頭道:“既如此,該洗漱就寢了。”


    猊姐兒道:“今晚,我想跟姐姐睡!”說著,就跑到兕姐兒麵前,扭麻花似的扭著兕姐兒。


    兕姐兒笑了笑,任由她扭著撒嬌。


    徐樂看了一眼青娘,青娘便會意,對猊姐兒道:“今晚姐姐跟奶奶睡,你跟娘睡,好不好?”


    兕姐兒看向徐樂,便知母親是有話要叮囑自己,便小聲對猊姐兒說了好些好話,應承之後幾天都跟猊姐兒睡,才哄好妹妹。


    煜哥兒撅著嘴,看看姐姐跟妹妹,覺得自己娘不疼母親不愛的,隻好看向熠哥兒。


    熠哥兒道:“那今晚煜哥兒跟我睡。”


    煜哥兒心裏高興,但嘴上卻道:“哼,我才不想跟你睡。”


    熠哥兒好笑,哄著道:“是,你不想跟哥哥睡,是哥哥想跟我們煜哥兒一起睡。”


    幾人商量好,便各自回院子休息。


    花廳離正院有一段距離,母女兩人,並肩而行,連廊上方掛著一連串的燈籠,夜間行走,也無需丫頭們提燈照路。


    徐樂看了一眼朱鹮,朝她點點頭,朱鹮就會意,讓跟著的人退後,遠遠的在後麵跟著,自己則退後幾步,隨時聽候傳喚。


    徐樂道:“此次入宮,你雖然是在禦前,隻怕也少不了後宮的算計。”


    兕姐兒道:“女兒明白,隻怕那兩位是不會輕易打消主意的。”這說的是皇後與淑貴妃,為了給大皇子、六皇子拉攏人脈,皇後與貴妃小動作頻繁。


    徐樂欣慰的點頭,兕姐兒著實是聰慧,但徐樂還是提醒了兩句:“不止是皇後與貴妃,後宮的妃嬪,沒一個是簡單的,特別是那幾個有皇子的妃嬪,都得小心。宮裏的人脈,待你入宮的時候,我會盡數交給你,隻是……能不用就不用。你隻要是動了手,就會留下痕跡,特別是你還在禦前行走,帝王多疑,即使你還年幼,帝王對你的疑心也不會少。”


    兕姐兒如有所悟,點點頭:“女兒記住了。”


    徐樂接著道:“不過,你也有一個旁人沒有的優勢,你可知是什麽?”


    兕姐兒略微疑惑,自己有什麽優勢?若說容貌,不過中上,若說聰慧,禦前最不缺聰慧之人,那自己有什麽優勢?甚至,連女子在後宮最大的優勢都沒有,現如今她實歲才十一,身量都未長開,因此跟其他正值青春年華的宮人比起來,自己沒有任何的優勢。


    但母親說自己有,那自己便有,隻是自己還沒有想到而已。


    徐樂見兕姐兒疑惑,也沒有給她解惑,有些事情,得兕姐兒自己去悟才行。


    兩人穿過層巒疊嶂的連環月洞門,穿過小花園,才到了徐樂所住的正院。


    兕姐兒還在想,方才徐樂所說的話,自己究竟有什麽樣的優勢?


    丫鬟婆子端來熱湯,梳妝的丫頭為徐樂與兕姐兒拆解釵環,看著鏡子中,自己那顯得稚氣的麵容,兕姐兒福如心至,明白了徐樂所說的,自己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是“年幼”,帝王疑心,但他對“孩童”的疑心,定然少於成人。


    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年幼,天真的孩子,更容易接近一個多疑的帝王,特別是這個帝王,漸漸的老去,他的兒子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奪取他手中的權柄,這時候的帝王,誰都不信,也誰都不敢信,唯有“天真稚氣的幼童”,方能得他一二分的信任。


    就像當年武皇會信任上官婉兒一般,因為上官婉兒是武皇,從天真幼年養大的女使,所以武皇才那樣信任上官婉兒。


    說到底,武皇信的不是上官婉兒,而是自己,她相信自己的手段,一個從小被自己教養長大的孩子,自然是脫離不了她的掌控的。


    因此,即使上官婉兒與武皇之間隔著家仇,武皇也敢用她,這是武皇對自己的自信。


    現如今,自己便要做那“上官婉兒”,上官婉兒在武皇身上學到了為臣之道,但自己要學的,是帝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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